容歌做皇太后的第五年,算来是携幼帝改嫁摄政王顾成邺的第三年,忽然想当女帝了。
那一年。
圣人胜天一子,天下即将迎来一统之世。
容歌端端坐在凤椅之上,平静看着屏风前的天。
困了她八年的四方皇城。
朱墙高筑,大雪纷飞。
阴云低垂笼罩这宫阙万重门,门门立着重甲之军,俯瞰这条条白玉路,路路尸骸堆成山。
她以平静地语气,缓缓地道。
“哀家这一辈子,爱极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做皇后时,先帝斗不过哀家,死在了哀家之手;做成了太后,你们斗不过哀家,大半死于哀家手;做稳了太后,哀家握天子权,想做女帝了,便又改嫁了摄政王顾成邺……”
那座象征女子无上尊贵的寿宁宫。
八扇殿门大开,半殿光明,半殿幽暗。
她被逼至这幽暗深处,一身威仪地坐在这纯金凤椅之上。头上戴着天子冕旈平冠,身上穿着玄底斜襟九龙衮袍,下裳繁复精细的辑丝龙纹于幽暗光线下,暗金流动熠熠生金泽。
天光处劫后余生的群臣,一字成排立在殿门前,被其威势所震纷纷垂下了头。
容歌做皇太后的这五年,眼睛出了问题,可纵她闭着眼也知,大懿的群臣本该是凶残的狼,却被她训成了狗。
他们怕她,怕极了她,哪怕她已是强弩之末,他们不敢对她存在一丝不恭敬。
可最初的她从未野心勃勃,来京师认亲,也不过觉主子管她太严,下山而来,看看人心,看看世人罢了。
她是武人,不爱玩权弄谋。
是这繁华人间吞噬了她,让纪九成了容歌。
可她从不后悔。
十一岁来京认亲做麒麟郡主,地下第六国天雍教的少主太子,初入繁华人世,仗着一身尊贵,一身武功,无法无天,从未将山下人放在眼底。
十六岁步步算计着成了皇后,天子斗她不过,只能选择与她合作。
十九岁成为大懿建国后的第一任皇太后,她将世人玩弄于股掌间,握天子权,坐龙椅,太后之名,女帝之尊。
她这一生,想要的,想得到的从来顺遂。
她这一生好不快活!
却终究意难平……
摄政王顾成邺坐在轮椅,红着眼看着她。
他妻屠尽皇族,接引十万叛军入宫,从来不是想要做女帝,她是为卫东篱造反。
他妻,罔顾人伦,爱上了她师。
这等腌臢的丑事,他从来都知,却知太晚了……
光明与幽暗被一道屏风隔断,泾渭分明。
容歌轻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
面上十二道冕旈红珠微微摇曳,珠影婆娑。一对雍容贵气的远山眉不染而黛,一双狐眸清润灵动常覆朦胧秋水,鼻若悬胆,娇花为唇饱满殷红。
以冰为肤,拢玉筑骨。
美而生艳,色可惑心。
生杀予夺的天子权,滋养了她一身无上尊贵的雍容气度。美人皮下美人骨,哪怕仅是长身而立也可摄人心魄。
她生得极美,是大懿祸国殃民的妖后。
容歌眯着半盲的眼,端详着屏风前的那人。
那人一身暗紫天师袍,长身立在屏风前,众人之首,一身气势神威万重,令人望而却步,压迫感十足。高坐莲台的神明,淡漠疏离,俯瞰世间疾苦,不带人间烟火。
五国天师危长瀛,表字静若。
天下五分,他是五国天师,大懿历经三朝,他是两朝帝师。
皇权之上第一人。
是至圣,当世圣人,是至魔,当世阎罗。
以三千战十万,他杀红了天,将这四方皇城变成了人间炼狱。不入尘的道人,倘若安坐莲台,只手便可让天下一统,一旦走下莲台,也可轻易成灭世阎罗。
她主子苦心谋划二十几年,想要颠覆大懿,却惨败于他手。这是天之下,五国第一位被百姓搬入庙宇朝拜的圣人。
他与天斗,胜天一子,扶乱世之危,一手让天下一统,平生未尝一败。
若非他站天之上,主子不会让她造反称帝,更不会拿卫东篱与满城百姓威胁她,逼她阻止天下一统。
她这一生活在他眼皮之下,从未赢过他一次;她顺遂的一生,从来被他压在手掌之下不得翻身;她在他眼下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活着;
她造反了,称帝了,因他失败了。
他将她逼入这寿宁宫,是打算与她清帐了,再难容忍她活着了。
容歌缓缓地道。
“天师是圣人,纪九是歹人,从来斗不过您。您屠灭纪九十万大军,纪九不敢求您宽恕,也知自己走到尽头了。
当年云榭山下,纪九曾以一碗心头血救您一命。您是出家人,心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