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我怕她看出哪吒的漏洞……虽然哪吒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漏洞,但我做贼心虚,感到不妙,连忙开口,将她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
“你生在海里,长在海里,却很了解荷花。”我道。
我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语,蚌娘却显而易见地立即紧张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地辩解道:
“确实有些了解,但只是偶然听说,绝对没有刻意打探的意思。”
……她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荷花有什么值得打探的?
我没想明白,又听见她小心翼翼地问:“三公主还是放不下吗?”
“什么?”我疑惑地问她。
蚌娘举手行礼,不肯说明何出此言,只对我道:“奴婢失言了,请公主见谅。”
“你失言什么了?”我仍旧不解。
她跟着我许多年头,想来是清楚我的脾气,见我到这个地步了仍然一脸茫然,才终于明白我并没有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对她在说什么一无所知。
于是她做出一个下定决心的表情,问我:“三公主当真不知道吗?还是此事只是巧合?”
“……你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不想再和她兜圈子,直接道,“我又不会怪你。”
“我听说龙王催您去找夫婿,您不大乐意,回来之后神思不属,之后又带回荷花,您心里或许还在记挂着故人吗?”蚌娘这下直接了。
可我仍然不明所以:“故人……?我带回荷花,与他有什么干系?”
听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发现了这荷花是哪吒的障眼法。
“那闹海的哪吒,后来不就是借荷花重生的吗?”蚌娘又问,问得坦荡,仿佛天下人都知道有这么回事。
但问题是,我不知道。
“是吗?”我抿了抿唇,如实答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
从来没有人在哪吒自刎后,再在我面前提起过他。
“你先下去吧。”想到这里,我便莫名有些疲倦,挥挥手,道,“我这边的事,就不用再禀报父王了。如果有人要来寻我,你也替我挡了,我想休息会儿。”
蚌娘还想说什么,我却没了和她交流的想法,抬眼轻轻从她脸上扫过,她这才低头退下。
孤寂的寝宫重回安宁。
我随便找了椅子坐下,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然后又自嘲笑笑:“我还是头一遭听说呢,没想到她从来不出东海龙宫,消息却比我灵通得多。”
没了外人,哪吒这才现身。
一阵红光闪过,他恢复了人身,问也不问,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语气随意地道:
“是,我当初自刎,剔骨割肉还父母生养之恩,肉身早已破败,师父便想出个用荷花与莲藕重塑我身的法子。”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他。
“记不得了。”他说。
我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我才轻轻地开口,打破寂静:
“那时候,我也想过去救你。”
他没接话。
我补充:“但大家都说,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你已经变成那副模样,我就算闯到地府,闹上天庭,也没人能帮我。”
记忆画面一幕一幕接踵而来。
李夫人见到我便掩面哭泣,金吒木吒关上李府大门,父王说要关我禁闭,母后握着我的手硬生生劝了我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没有休息。
但我仍然在他们的阻挠下一意孤行,我去找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我问他能不能把哪吒救回来。
太乙真人泼出去一杯水,说:“覆水难收,三公主。”
我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抬手调动仙力,渗进地里的水一缕一缕重新凝聚到空中,一滴不差。
太乙真人两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眯着眼睛,看了那水团半晌,举起拂尘。
我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用真火将那团水一瞬烧干,“咝”的一声,一阵清风刮来,雾气消散,什么都没有再剩下。
“天意如此,你能如何?”他问,“杯水能止山林之火乎?”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呆呆愣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太乙真人,眼睛眨都没眨。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又道:“天外有天,三公主,它压在我们所有人身上,你斗不过它的。哪吒也想斗,结果你看见了,他险些牵连了陈塘关所有无辜百姓,最后只能用命去填。你呢,你能像他那样,有牵连东海的勇气吗?”
我没有。
我抬起脚,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我欠哪吒的,不仅是因为我没有履行带他去东海的承诺,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曾经狼狈地在他师父太乙真人面前选择了放弃他。
哪吒敢和天斗,我却只会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