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母院里服侍的丫头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尖儿,又经贾母调理过,样样都好,报信的声儿也又脆又响又好听。
若在平时,听见这样清脆的声音,就算知道老太太房里的丫头动不得,也不妨碍贾珍心中称赞几句。
但现在的贾珍毫无这种心思。
他甚至想回到三个呼吸前,提前把这丫头的嘴给捂上!
那打帘子报信的丫头被贾珍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决定过年之前都躲着东府里的人,特别是珍大爷。
退无可退,贾珍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他把目光从丫头身上收回来,投到尤氏面上。
尤氏眼中惊慌不似作假。
不是她和凤丫头私底下商议好了坑他?
贾珍暂把怀疑按下,心道尤氏和凤丫头联手坑他对尤氏有什么好处,大约真的不是。
三姨儿更不可能。
也就是她躺在床上,若她好着,不杀了凤丫头就不错了。
这事查起来容易,只要问明白尤氏到小花枝巷后有没有派人来西府就行了。
转入内室,看到暴怒的贾母和缓缓直起身正在抹泪的王熙凤,贾珍忙加快脚步,带着尤氏和贾蓉干脆利落地跪在贾母面前,还未张口,眼泪先落:“都是孙子一时糊涂,经不住琏兄弟苦求,又听了蓉儿的胡话,鬼迷心窍,做下错事。还求老太太保重,不要为晚辈们这些小事伤了身子,不然叫孙子如何心安!”
不等贾母说什么,王熙凤先哭道:“我本想等珍大哥和大嫂子商议了,大家有了主意,再来见老太太。可左等珍大哥不来,右等珍大哥不来,眼看再不来就天晚了,老爷太太们都要来请安,那时如何好说!少不得先把我的法子说了,请老太太定夺。”
什么主意?什么法子?
贾珍越来越觉得不妙:“大妹妹……”
“你还有脸叫她大妹妹!”贾母手中握着拐杖,气得连连敲地,“看你还知道叫我一声‘老太太’,若你还认你是贾家人,认贾家的祖宗,你实话告诉我……”
贾珍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却只能说:“请老祖宗问,孙子必定实话实说!”
“你——”贾母用拐杖尖指着贾珍,又移向贾蓉,“还有蓉儿——”
贾蓉不由一哆嗦。
“你们两个……”贾母的胸口不断起伏,半日才问出口,“和珍儿媳妇的二妹子,是不是……”
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又急又愧。
贾珍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感受着贾母怀疑、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和王熙凤含着得意的眼神,恨不能此时此刻天崩地裂,让他有个缝隙能够稍作喘·息。
他肆意染指儿媳和妻妹,不代表这些事在长辈面前被摊开时不会觉得羞愧。
贾珍回答不出来。
但看他和尤氏贾蓉的情状,贾母便知此事是真的。
“不肖……”贾母颤巍巍站起来,却又支撑不住跌坐在榻上。
拐杖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王熙凤慌了神,忙同鸳鸯替贾母顺气灌茶。
有一瞬间,她怀疑她直接把事捅到老太太面前是不是错了。
但看到贾珍眼泪鼻涕糊在地板上的狼狈模样,她心中又觉得快意。
若怕惊着老太太,只轻描淡写地说,事儿也会轻描淡写地被盖过去,就和她去年生日一样!
到底因有王熙凤的前话打底子,贾母虽然怒极攻心,却没被气到昏过去。
经王熙凤和鸳鸯琥珀顺了小半刻的气,她渐渐缓过来了。
“凤丫头,就照你说的办。”本因养尊处优,年已七十有余的贾母看上去不过六十出头,现下却凭空老了十岁似的,“你去和他说。”
王熙凤轻移细步,跪在尤氏身旁,将认尤二姐为贾家旁支女儿并上族谱的主意细细说了。
“珍大哥是族长,开宗祠不难。咱们族中人家也多了,挑一家人老实口风紧的,把她记个排行,过一年半载,远远嫁了也就完了。”王熙凤对贾珍慢声细语地说,“便是她不愿意,只能请珍大哥破费,多多陪送嫁妆给她。好歹她也是大嫂子的妹子不是?珍大哥总不会这点好处都不给。”
贾珍心惊发凉到天灵盖。
他几乎没有反驳这主意的话能说。
这女人认真报复起来也太可怕了。
他相信尤氏和王熙凤没有勾结了。
凤丫头字字句句在诛他的心,又如何不是在扎尤氏。
“可琏兄弟还不知此事……”贾珍不甘就这么顺了王熙凤的意,咬牙开口,“不如等他回……”
“还等那孽障做什么!”贾母现听不得他再说什么,“事拖得越久越不好,不必等他!他回来不高兴,只管找我!”
贾珍不敢出声,心中琢磨还有没有什么借口。
贾母却又被他激起火气:“这不光是为了他,还有你!你父亲热孝还没过去,你就做媒给兄弟娶二房,别说那件丢人的事被人知道,光这一件就够你被参的!还不快听凤丫头的话,把事遮过去!”
都说人急中生智,果又叫贾珍想出一句:“可琏兄弟和她……已有两月多了,万一她已经有了身孕,琏兄弟至今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