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子那杯谢媒酒先不急着吃,谢家自己到先出了大事儿。
老太太盛怒之下审问那入室的女子,三两下抽马鞭打在皮肉,那女人嗷呜一下发了疯,更比先前同二太太动手的时候还要烈性。
“你们就知道封口不叫人说话是吧?我告诉你!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姑奶奶落地儿就会跑,东海夜叉脱胎的,不怕你们这些个高门楼里养的小鬼儿!那老娼妇五十两银子买我来闹一场,老鬼馋老娘身子,也是他求得我!也怪我老子娘狠心……”
那女子说到痛处,泪眼盈眶,“姑奶奶是贱命一条,大不了一死!可姑奶奶就是死,也拖着你们一窝子陪葬!别当姑奶奶是好惹的,今儿个在贵人面前露脸,明儿个我乱葬岗里一横,泼天富贵上头还立着王法呢!”
那女子一蹦三尺高,发了疯似的叫嚣,二房的小丫鬟想要上前捂住她的嘴,奈何跟前儿小厮婆子不为所动,一个两个木讷着脸,更不叫她们到二太太跟前儿去。
老太太尊贵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叫这么个低贱女子给噎住了话,拐杖砸在地上砰砰作响,朝着二老爷两口子身上就打。
跟前儿一天青色书生长衫的少年疾步上前,护住二太太,跪在老太太脚边磕头,哀声求劝。
少年十三四模样,鹅蛋脸,天庭饱满,下巴周正,五官更是玲珑考究,山根高起,颧弓留白,与谢长逸有三分相像,却多几分和煦温顺之意,不胜谢长逸那般阳刚硬朗。
他在家中行七,名谢昱,乃二太太膝下幺儿,去岁本该参加乡试,偏骑马摔断了腿,在家歇了一年,二太太又气恼又心疼,请了西席,把人关在院子里只叫念书,前几日先生回乡探亲,才叫他得几日自由。
谢七一向是府寡言少语的书布袋,男生女相,又性子温润,一家子兄弟姐妹里数他和二姑娘最好说话,可二姑娘有大爷护着,兄弟姊妹们不敢作践,也只能在谢七这儿卖派、耍心眼儿。他吃了亏也不恼,默默拿起书一头扎进学业里,像个不问世事的菩萨。
老太太也没想到一向不吱声的谢七会上来护他娘,再看一眼索脖怂肩躲在儿二老爷身后的他那两个兄长,真真是少疼的娃娃念娘恩,老二家的一心偏在两个大的身上,待这个小的不多上心,这会儿却独有这个小的扎膀子上来护。
再想到当年,自己随侯爷马上颠簸,与两个儿子在会城一见,老二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里头包了块儿碎了的红豆糕,两只手举着让娘吃,云中老家到会城一千里,他一个站那儿还没马高的孩子,路上吃饼子喝水,也要把最好的给娘留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二老爷这些年是做过不少糊涂的事儿,惹了老太太生气,可到底那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
“你们……你们这对儿王八绿豆脏心肝儿的鬼!要不是你们得了个好儿子,看在昱儿的面子上,我且饶你们性命。”老太太指着谢七,说话的气儿都差点儿顺不过来。
大太太搀着老太太劝,“老太太息怒,二爷也只是一时糊涂,常言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儿,天大的不是,咱们也得心平气和的关了门来理,好在东宫慈善,又器重咱们家逸哥儿,必不会将今日所见往外头传。”
老太太本快消下去的怒火,在听到此事有碍谢长逸前程的那一刹那,又噌地窜起。
坐下来只想了片刻,便拍案拿定:“分家!”
跑腿的小厮来给传话,谢长逸已经吃过点心,花言巧语的哄了谢妩答应给他做一对新护腕,叫春杏他们铺纸研墨,两个人凑在书案处研究花样子呢。
“分家?”谢妩一笔画错,笔锋在谢长逸手腕点了朵红梅,她也顾不得这些,叫那小厮到窗户底下来,详细地说来龙去脉。
“即是老太太叫咱们过去,那就先去听听话音儿。”谢长逸道。
谢妩只得点头,添了件藕色滚边披风,跟在谢长逸身后往上房去。
老太太见了孙儿,脸上初见几分开明,拉过谢妩叫她坐自己身边:“好孩子,你还病着,不该叫你过来的。”
又叫人拿了毯子来,给她搭腿,才递目瞥一眼跪着的几个,同谢长逸道:“常言道,‘树大分叉,子大分家’这是民间的老理儿,寻常老百姓家里,凡儿子成家立业,便给他几亩地,帮衬个破屋,也就叫他带着媳妇单过了,后先帝开女户,有闺女多的,愿意单另出去自立门户,也是这个路数。”
“咱们云中府来的人家,守旧了些,你祖父又是个心软疼孩子的,更不曾提过这些,只是,百丈雪山在脚下,路要走,人要练,终归是各自一家人了,大房二房,也该各自管着各自了。”
东宫女官低声告诫的那番话,不止是谢长逸一个人听见了,老太太虽年纪大,脑子却不糊涂,上有所示,既然二房碍了她大孙子的似锦前程,此时不断,牵牵绊绊,日后难不成还得把整个忠勇侯府都给赔进去?
“祖母这话……要不还是再……”长辈提分家,谢长逸虽然主事,却也不好多说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