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门,隔开咫尺天涯。
薛辞盈无声地倚在门上,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
其实她远没有自己所以为那般洒脱。
她不无萧索地想,直到如今,他显然仍不具备一个帝王的基本品质,诸如决然冷酷,唯我独尊,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等等。是以,他才会茫然,才会愧疚,才会优柔寡断,左右为难,才会在这样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思路走,才会放开她的手。
她露出一个苦涩却庆幸的笑容,这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分离的时机,尚可留存一些过往岁月的美好,总强于在未来的时光里,任深宫模糊彼此的面容,变成再陌生不过的枕边人。
或许,那个令乐安想起便痛苦害怕的噩梦,未尝不是一种警示。
心潮起伏不过短短一息,门外已再次传来敲门声。
“姑娘,是奴婢。”随之瑞彩熟悉的含着三分笑意的声音响起。
薛辞盈打开门时,神情已恢复如常平静,“姐姐进来罢。”
瑞彩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将提着的水放到屏风后便退了出去。
瑞彩往铜盆里注上水,以手试过温度,上前帮着薛辞盈挽起袖口,搭上巾子:“奴婢服侍姑娘。”
薛辞盈净过面坐在妆台前,瑞彩已站在她身后,为她重新梳头,忽然“呀”地一声,她指着镜子,有些惊慌道:“姑娘的唇是不是破了?”
薛辞盈一怔,顺着瑞彩的目光看向镜中,便见自己的下唇,许是因方才用力过重,而渗出些微的血迹,想着很快便要拜见太后,不由蹙眉,她拭干血迹,从妆奁中取出正红的口脂一点一点抿上,待再现不出咬破的痕迹,才不在意道:“方才喝水时,不小心磕到了。”
随后她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姐姐过来时,可曾瞧见走廊上有人?”
她问得随意,目光却盯住了铜镜中瑞彩的表情。
果然,瑞彩对她方才的解释尚有疑虑,待要开口,却因为她的问题被带偏了关注的思路,她明显迟疑了一瞬,显然在努力回想,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摇摇头。
薛辞盈心安了些,不待她再问便莞尔笑道:“方才似乎听见有敲门声,还以为是你送水过来,哪知打开却空无一人。”
瑞彩恍然大悟,笑道道:“这处屋子虽然安静,但拐过蔷薇花架和前面的池塘,是德寿宫的侧门,侧门离东宫近一些,不过素日极少有人走,想是娘娘给太子殿下赏了东西,领了差事的小内侍躲懒抄近路,没成想扰到了姑娘。”
“待奴婢与他们说一声。”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既唇脂已点得这般浓重,薛辞盈索性傅粉描眉,给自己画了个极为明艳浓丽的妆容,虽过于刻意,可也实在无法了。
瑞彩忍不住赞道:“姑娘生得真美!”。
薛辞盈回以一笑:“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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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言笑晏晏之时,东面的佛堂里,沉郁的檀香气息缭绕一室,佛龛里,面容秀美的观世音菩萨手持宝瓶,面含悲悯俯视芸芸众生,太后跪在蒲团上,双目微闭,虔诚地祈祷,她的脸,在袅袅青烟中亦是分外模糊。
杨姑姑走了进来,静静跪在太后身后。
许久,才听朱太后缓缓开口,语气中不辨喜怒:“锦心,你僭越了。”
“是,奴婢擅作主张透出了消息,愿领责罚。”杨姑姑轻声道,“只奴婢实在为太子殿下惋惜。”
杨姑姑都不忍看太子匆匆离开德寿宫时那失魂落魄的脸色。
“小儿女之事,且随她们罢。”太后睁开眼,凝视着光影中的观世音菩萨,目光清明无比,“其实哀家已用不着问盈丫头的意思了。”
杨姑姑缄默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
太后搭着杨姑姑的手出了佛堂,顺着连廊往正殿走,刚至廊庑下,便听殿内隐约有青年男女的交谈声。
男子声线温润沉潜,女子嗓音温婉柔和,两人的话并不多,然时光安静,日色微透小窗纱,这偶尔的一二句,别有一种温馨宁谧。
太后不由意外,询问地看了眼杨姑姑,杨姑姑想了想,招手唤门前侍立的小内侍。
小内侍看见太后,慌忙要跪下磕头,却被杨姑姑止住,待听杨姑姑问起殿中两人时,小内侍笑答:“薛小姐等着拜见娘娘,恰王爷来给娘娘请安,这不,两下里正好遇见了。”
太后心思动了动,忽然觉得幼子这些日子进宫未免太勤了些。
这念头一瞬转过,待太后从屏风后徐徐走出,便见李翊与薛辞盈隔着数丈遥遥而立,一个若芝兰玉树,一个如阆苑琼花,男子风姿温雅,女子容色照人,玉阶彤庭堆锦叠绣,不掩两人灼灼风华。
人若是生了十分好颜色,大抵旁人看着便觉得心情愉悦。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曾?”朱太后不由笑吟吟地打趣儿子。
李翊早已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