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辞盈醒来时,已是暮色满窗。
室内光线幽暗,她愣愣地盯着绣缠枝牡丹花纹的软烟罗纱帐出神,半晌才记起自己如今是在家中。
采芷闻声进来点灯,笑道:“大小姐起得正是时候,方才睦遐堂那边来人传话,道家宴快开始了。”
说着她提起案上的紫砂子母暖壶倒了杯茶端给薛辞盈。
“怎不早些叫醒我?”薛辞盈捂着唇打了个呵欠,接过采芷手中的茶小口抿着,神思慢慢清醒,又问:“嬷嬷和采芩呢?”
烛光下她红唇上啜着小水珠,光泽莹润,似含露的玫瑰花瓣,蕴着难以言说的风情。
采芷心跳了下,忽然想起二小姐前些日子赴宴回来,八卦起太子殿下的远房表妹,如今住在永和宫的许家表姑娘,据说是个不逊色于大小姐的绝色佳人。
难道这世间还能有女子的容貌,比得上大小姐?
一面想着,一面有条不紊回道:“小姐放心,嬷嬷已去歇下了,采芩闲不住,盯着小丫头将各院的礼物分好,才回了屋子补觉。”
“下午采芃已按着签子,一个一个院子送去了。”
她想起一事,又问:“因您定了日子回来,世子爷那边前些时候已将去岁的账务送了来,请您得闲过目。”
薛辞盈及笄那年,薛老夫人便将谢氏留下的嫁妆一分为二,交到兄妹二人手中,店铺也放手让二人学着打理,不走国公府的账。
但当年她离京匆忙,且不知前路如何,只带了银票细软,一应大的物件都锁进了库里,还有两个铺子和三处田庄,虽每一处自有管事,但总有事需要定夺,这拿主意的人非薛淮川莫属。
薛淮川自不会觊觎妹妹的东西,但他醉心公事不喜俗务,底下的管事虽不敢欺瞒,要说多尽心也未必,是以这些年,每年送到梅溪的账册,也不过是去掉开支外,勉强盈亏平衡的状态。
薛辞盈坐在妆台前,闻言点点头:“此事不急,待过些日子咱们去看看再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家中可有何事?”
虽说常有书信往来,可父亲兄长都是男子,甚少提起家中琐事。
采芷握着薛辞盈及腰长发,手下灵巧地为她挽着发髻,闻言不由抬眼,两人视线在镜中交汇,采芷摇头:“咱们只守着院子,一向无事,只这三年来,府中不少地方,都换了人。”
采芷说得委婉,薛辞盈却已了然。
秦氏掌家之后,自是各处都用上了自己的亲信。
平心而论,她的娘亲谢氏青春早逝,与秦氏并无直接干系。可赵嬷嬷眼里,便是因卫国公纳了秦氏,之后夫妻二人颇多不合,再者,老夫人对秦氏一向冷淡,往事沉淀着许多纠葛,秦氏与她,自是有心结。
况且,薛宜凌还因这院子生了好长时间的气,她离开这么久,晴雪阁中人多少受些委屈,便是采芷再费尽心力约束,也禁不住人心浮动。
采芷笑容真挚:“恭喜大小姐,否极泰来,以后的日子定顺顺利利。”
四个大丫鬟里,采苏泼辣,采芩机灵,采芃年纪小,最是活泼,而采芷却是最细心妥帖的,虽脾性不同,却都能写会算,各有所长,是她的臂助。
“难为你了。”薛辞盈拍了拍她的手,“若不是采苏......”
她原是想带着采芩和采芷南下,采苏留守晴雪阁,可临动身前,采苏在祖宅的父母来信,道是给采苏定了门亲事,央她放采苏回去成亲。
不得已,只得留下采芷。
“我明白,这是采苏姐姐的大事儿,只可惜离得远没能亲见。”采芷抿嘴一笑,手下不停。
薛辞盈对镜点口脂:“倒也不必遗憾,至迟他们夫妻二人明年也便回京了。”
“果真?”采芷听了很是惊喜。
“还能哄你不成?”薛辞盈瞥她一眼,对采芷,她并不讳言自己的打算。
她去岁身子已调养好,在梅溪无事,索性取了一些银子,跟着三叔学起生意经。
时人有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三叔不料侄女竟对此如此感兴趣,自是倾囊相授。再者她看准机会,海禁刚开,众人观望时,她便说服薛三爷,一起在出海的船队那入了股,这一年已赚得盆满钵满,与祖母商量之后,又在江南富庶之地买了田地,置了房产,是以如今,她在江南手里的产业也颇为可观。
采苏是卫国公府家生子,订亲的表哥是祖宅管家之子,现下江南的产业便是他们夫妻二人在打理,但她既要嫁入宫中,今后出宫不便,便得有极信任的人在外看顾查账,是以采苏两口子慢行一步,处理妥当后再上路。
采芃年纪小,心性未定,采芩和采芷,是要随她进宫的。
既说到此处,薛辞盈便笑道:“你们四人,自幼时便在我身边,与后来的情分不同,这是我起先的安排,若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尽管与我说。”
“想出府,或想留下,都无妨,且别急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