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知离开南都的这段时日,《残红录》照旧在各个戏院、茶楼里演着,但随着纪将军被无罪释放的消息在百姓间悄悄流传开来,当初的种种猜测也就没了声响。
世人会对英雄折戟扼腕,但像纪将军这般侥幸有余、悲壮不足的故事,大家闲来说上几句便也就没了兴致。
反倒是另一件大事成了市井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闻那位在都城的待嫁女心中也算排得上号的皇城司指挥使狄大人,带着手底下的兵亲自查抄了狄家,将当家家主和夫人以贪污受贿、伤人纵火的罪名抓进了刑部。
一时间,关于狄大人是大义灭亲还是忘恩负义的争论众说纷纭。直到有所谓的知情人透露出消息说,狄犰只是狄家一个没了娘的庶子,自小被双亲苛待,是有幸被泰安帝赏识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他如此大动干戈,也是在为他那枉死的亲娘报仇。
不过对于帝王而言,像狄家这样在朝堂上可有可无的蛀虫,以这些名正言顺的罪责除去只是时间问题,若是恰好能给忠诚的臣子一个甜头,便是一举两得。
不论外面怎样众说纷纭,此事尘埃落定之后,泰安帝召见了狄犰,照例问起他想要什么赏赐。
狄犰平日行事虽随性,但官场沉浮多年,他明白眼前这位帝王许诺的只会是一个小小的奖赏,他很清楚界限在何处。
于是他向泰安帝拱手:“陛下,臣今年二十有二,至今还未娶亲。”
泰安帝对他所讨要的显然很满意,神情中甚至带了些许慈爱,笑着打趣:“也不知是谁家小姐有此等荣幸被你看上。”
“臣想求娶的是卫国公府的沈二小姐。”
泰安帝松垂着的眼皮敛住了眸中的神色,殿中的沉寂持续了良久,直到跪伏在地的狄犰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才听见帝王不喜不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二小姐身负县主批命,两年内不得婚嫁,狄犰,你可还有其他相中的女子。”
总之这事暂时没了下文,但这位都城新贵求娶沈家二小姐的消息还是从宫内传了出来。
沈筠珏得知此事后,即刻书信一封快马送到了益州。
“……我猜测圣上没有答应他的求旨,我的预言只是个幌子。狄家倒台后,狄犰自立门户,算是圣上亲自培养起来的势力,而他最忌讳的便是新旧权柄结党。卫国公府虽大不如前,但如今也有我这个命女县主木秀于林,况且你还有曾与纪献川有一份婚约。如此种种,圣上都会驳回狄犰的请求。”
“但此事已把你拉到风口浪尖,你在益州万事小心,事毕速归。”
沈筠知放下手中的信,狠狠拧着眉看向一旁站着的小可。
小可鲜少在自家主子脸上看到如此紧张可怖的表情,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上前一步:“主子,听凭吩咐。”
沈筠知先是摆摆手说了声“没事”,左思右想了片刻还是咽不下口,将信纸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不是他脑子有病吧?”
“谁有病?”
房间的门在这时恰好被拉开,穿着一身湖蓝色新衣的纪献川走进屋内,身后还跟着岷南。
沈筠知看着他不知在哪刻意打扮了一番的模样,忍不住迁怒着对他翻了个白眼,又咬牙让小可和岷南现在门外等候。
等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纪献川快步走到她身边,将他方才在街上顺手淘来的小玩意儿放在了桌上。
“是不是……这个颜色太鲜艳了,不适合我?”他的语气有几分犹疑。
沈筠知看看他俊俏的打扮,再看看桌上的信纸,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在了纪献川身上。
她努力克制了一会儿情绪,可刚才得知的消息实在过于荒谬,实在是忍无可忍地冲他说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都觉得我们女子就是些供你们消遣的玩意儿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最开始就是你纪大人,差点就把我的下半辈子都毁了;现在又来了个不知哪里沾染上疯病的指挥使大人……”
纪献川注意到了桌上散乱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先是觉得有些气闷,紧接着又觉得有些荒唐。
有些人与人之间也许天生就相冲,就比如他从前与狄犰打交道的时候,就觉得彼此绝非同道中人。
但他很快便敛去了自己的情绪,选择先安抚沈筠知。
“皇城司指挥使的位置不是非他不可,狄犰说到底也只是个没有根基的孤臣而已,不必担忧。”
“我不是在担心这桩婚事可能会成真。”
搅黄婚事这种事她做起来轻车驾熟,不差狄犰这一个。可是前有做局逼皇帝放人出狱,后有私自瞒着朝堂暗查大案,这种节骨眼儿上她当然希望自己越低调越好。
沈筠知噼里啪啦地泄了几句火,终于平复了些心情,只是心中还有许多不解,蹙着眉小声抱怨:“不就是让他帮过几次小忙……这人情我又不是不还,怎么还能这样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