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一日日大起,尤老爷借由:
“不愿看夫人因生产,而过鬼门关”为由,脸色,是越来越阴沉。
而尤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在孩子临近七个月时,那碗日日送来的安胎药,变为了一碗分量十足的落胎药。
那夜,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自远方逼近,一闪而过的银白,是鬼魅们闪现又藏起的游乐园。
尤府老宅内黑沉沉一片,下人们被关在各自屋内,抱作一团,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年轻妇人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全被闷雷滚动进大气层。
闪电骤亮,一闪而过的是正立在床边的,半边面孔。
明明白日里还情意绵绵的自家夫君,现如今居然就一脸冷漠地看着一个年迈的老大夫,在她隆起的孕肚上,施针催产。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面对将床榻染成血海的身下,面对眼前恨不能饮他血,吃他肉的自家夫人;
尤老爷只神色如常,置若未闻,蹲身在床前,强行拉过那只被红绳圈绕的手腕,凑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在痛苦的哀鸣中,浑身青紫的胎儿被取出;
混沌的野兽于天边奔腾、嚎叫,里头,还夹杂了尤老爷一句笃定的:
“你不会死的。”
雷雨骤降,打湿这整座城。
接连几日的雨水不停,连带那夜的罪孽,也被一并冲刷。
勉强粉饰的太平却在几日后的深夜,在豆大的雨滴砸落泥间,发出令人心惊而闷沉的响。
你细细听,里头,有年轻妇人的呼寻,还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婴孩啼哭。
至此,府内除开母子二人的相处,还算得上其乐融融,整个尤府,都向外散发着死寂沉沉的古怪。
一个明明早产出来便没了气息的婴孩,一个明明在土下,被埋了那么些天的婴孩——
居然就这么在斗转星移间,逐渐长大。
任凭如何严加看管,漏风的嘴角,终是将这消息溜传了出去。
骗人的江湖道士在尤羡慈周岁前几月出现,而后没多久,便是发了疯一样寻找儿子的尤夫人。
最终,在半月后,在那个从地下挖出的,她亲手缝制的襁褓,以及里头那具腐败了的婴孩尸首前,低下了头。
往后的大半年里,是尤老爷不曾料到的“幸福”与“美满”。
尤夫人渐渐走出阴霾,愿意同他交谈,了解过往——
可惜最终,尤夫人想要知道的真相,也不是从枕边人的口中,被述出。
她趁着尤老爷外出,偷溜进他的书房,在里头,无意间撞开了机关,发现满室的手记——
那全是当家“守巷人”,需得每日不落地记下的点点滴滴。
走出密室,回到屋内,尤夫人在战战兢兢的下人面前,拿起那个自从泥下挖出,便被小心收起的襁褓。
就这么一个人,一间屋子,抱着怀中发臭了的一团,又哭又笑。
可笑她自诩出身名门,伶俐又才气,还未及笄,便引得京都城一众世家们,踏破门槛——
可到头来,只一场精心安排下的“偶然”,就被敲得粉碎。
多年前曾在京都城街边的惊鸿一瞥,那份魂牵梦萦,那些牵肠挂肚,造就了最终的不择手段;
不能动情的“守巷人”,自然是得到了“前老爷”的极力阻止。
所以,没有云游天下,只有思南小巷内,在烈火焚烧下,满地打滚的可怖与残忍。
而这些,全是那堆满密室的手记上,尤老爷亲笔写下的。
眼见天色灰蒙蒙亮起,尤夫人不舍地同怀中襁褓告别。
门开合,升起的光亮缓缓渗入,就见脏污不堪,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襁褓上,正有一只银手镯,静静守护。
思南小巷属三界之外的地界,本就不受管束;
更何况,是焚烧后的灰飞烟灭。
那些熬不过年复年年的一个个,是继续在漫长的河流中,随波而去,还是——
以引火自焚这样的方式,给到自己,最彻底的解脱。
这日清晨,是思南小巷内无端燃起的火,更是这世间,再寻不到踪影的——
魂飞魄散。
但其实,自打经历了尤羡慈出生时的“死而复生”,尤老爷便开始对“起死回生”之术,深信不疑。
未知的,总叫人敬畏。
那一遭,令尤老爷不敢对这个婴孩轻举妄动;
毕竟在他还不算长的人生里,并不知晓,一个“守巷人”,同一个凡人,会生出什么。
而尤夫人以那样决绝的方式,同这世间告别后,尤老爷更是将所有的一切,全怪在了偏院内,那个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孩身上。
尤夫人受不了欺骗,受不了满身的骄傲被这般轻易地玩弄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