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章 =
半透的白色烟雾从陶瓷器皿中升起;
自然的茉莉清香布满了尖锐的细钩,将那些自欺欺人着淹埋进年岁久远的过往,统统翻找而出。
自打进了屋内,虞懿行就再没开过口。
刘昌荣全不在意,今日这一面,本就是她寻她来,她同她有满腹的话,要言说。
“就不好奇,我这么一个深宅妇人,是怎么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的吗?”
正抬杯递至嘴边的虞懿行手上动作一顿,逼近的花茶香气令心情莫名升华。
“是哑婆?”
说着,唇边凑近,转瞬即逝的点触,在剔透无暇的杯沿上,留下浅淡的唇印。
这味道,不光连根拔起了记忆深处那些极力想要忘却,却又忍不住去寻觅真相的从前;
更是与那日在百晓阁内,从之宜手上喝到的,一模一样。
阳光见缝插针地挤进室内,于深色圆桌上投落下巴掌大的一片。
本该是属于救命恩人的疤痕却在同床共枕的难掩下,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顺着端倪,在心底拨落下一颗种子,于日积月累中,吸取着血肉的养分,疯狂滋长。
盛装打扮完毕的刘昌荣正端坐在院内,细细品着面前出自江南名厨之手的菜色点心;
转头,却见来人站在不远处,目光死死锁着她。
一时无惊亦无慌,只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
“世子可是迷了路?”
曾释青被刘昌荣这番寻常的神色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昶王妃倒是好雅兴,昶王殿下这般三番五次地借公差南下,还为此翻修了王府后院、请了江南名厨,衣食住行上都生怕那姑娘有那么一丝不周到——”
日影倾斜,在眼睫投落下浓厚阴霾。
若说先前的笑只是应付,里头无半分的真;
随着曾释青的话,唇角加深,刘昌荣倒是真心实意地被逗笑了。
见对方这般悠哉,曾释青难得地有些沉不住气。
“我知晓你与百晓阁的关系。”
刘昌荣抬眼,却见曾释青已大步走至她的面前。
“实在是听不懂世子在说些什么。”
曾释青深吸上一口气,放缓了语调,
“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
刘昌荣很是新奇,
“你还能有我所求的筹码?”
一俯视,一仰视,气场上却倒转了方位,眼里锋芒毕露。
不是没见到曾释青眼底的挣扎。
对于这种碾压局,刘昌荣一时兴致缺缺。
“我同他,相识多年。”
不掩轻蔑的一声笑,刘昌荣将曾释青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统统打回。
“而你——去百晓阁,查那主仆二人的过往,查那年的那道疤——”
一盘点心被递至曾释青面前,
“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能同我交换的?”
那年,百晓阁内部出了问题。
强大的情报网、堆砌成金山银山的收益,无一不是向着外头那些蛇虫鼠蚁,释放着诱人的香甜。
险些灭门的百晓阁被打得东零西散。
哑婆深受重伤,逃亡间,慌不择路地翻进一高门后院。
小小姑娘身穿正红色寝衣,乌黑的发尾化进深夜,肌肤像是被上好的锦缎给镀上了一层名为希望的绸光,直直落入那双早已被新旧交替的血污,给遮堵了的双眼。
是刘昌荣将哑婆给藏进了偏房;
上好的药材、悉心的照料,又在不久后,帮着与百晓阁通风报信。
最后,百晓阁重新聚起,新任阁主上位,都少不了她的钱与力。
虞懿行听完,了然地点了点头。
刘昌荣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定定看了她许久,倏然轻轻笑起。
笑到身形微躬,笑到双肩颤动,笑到眼角挤出泪花。
“你早就知道了。”
说出口的话,却是无比肯定。
虞懿行正抬手,想要端取那碟牡丹花造型的糕点,动作随之一顿。
“知晓‘他’,但不知晓‘你’。”
见虞懿行清澈双眸回望,这般坦然的姿态,令刘昌荣无端回到尚年少、相识时。
那会儿,总有人温和地笑,轻柔着嗓音,同刘昌荣分享着塞北,诉说着那名——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心上人。
那样的画面似乎触手可及,却隔着道看不见的鸿沟,永远都无法跨越。
词句在舌根翻滚,反复掂量,又反复吞没。
最终,还是在破土而出前,被虞懿行诉出了口,
“爱屋及乌?”
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