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赵朔州似乎有意无意开始避着她。
这个结论,洛因由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笃定。
第二天,她去给他换药,还未走到门前,却被守着的灰靥阻拦,告知说将军体谅她忙累,已经将府医延请到将军府上,以后一般的换药问诊之事便交由府医来做。
洛因一开始并未多想,她除开每日给赵朔州诊察身体、精细调整药方、旬日一次药浴辅以针灸按摩外,并未放弃研读医书典籍、采药材炮制、制作秘药、给穷苦百姓看诊等。
此外,如今她又有了另一项任务——她来这世上一遭,又比旁人幸运得多,能接触各界珍贵医书典籍,她想百年之后,总得留下点什么。不说为此界医者点亮一盏行业明灯,起码也能让他们少走些弯路。
若是人人都会些粗浅医术,若是大乾的医者遍地开花,想来终有一日这片土地上人人患病皆能有所医,而不是因为一场发热、一场风寒便失了性命。
漠北边关的战士除了在战场厮杀,退下后尽可不因缺医少药而耽误诊治,落下一身残疾和病痛,甚至化作战报上冰冷血腥的数字。
因此,她打算编纂一本医书,结合她自身经验和诊察病例以及对各界医书典籍研读的笔记。
这是一项浩大而永远不会停止的工程,她将穷极自己毕生精力去完成它——以待世人不再苦于病痛、以待这世上再无像赵朔州一般征战沙场护家卫国的将军因伤遗憾逝世。
这是她的私心,也是爱屋及乌吧。
因此,她其实很忙。
赵朔州除了外伤瞧着严重,仍未痊愈外,那些隐疾暗伤经过这大半年的努力,其实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便连药浴前些日子也断了,只仍喝些温养滋补的汤药权作疗养。
因此,洛因并未执着要亲自给赵朔州换药,这些粗浅功夫甚至不用府医,便连他身边的灰靥或是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完成。
她便也点头答应了。
直到又是一月十五,她从忙碌中回首,才惊觉她竟有半余月未见过赵朔州了。
一个是军务繁忙的将军,最长待的地方是军营和书房,一个是看诊问疾的医女,总是浸淫药材医庐。
若是没有赵朔州身上的病痛牵系着,即便如今洛因又多了一重县主的身份,如是不特意去寻,其实平日里也很难有交集。
夜里,洛因洗去药渣尘土,换了身衣衫,借着矮梯攀爬上房脊,等到夜深时分,来的却不是赵朔州,而是他身边的灰靥。
灰靥打着灯盏,悄无声息就上了房脊。
昏黄的灯火透过纱纸显出几分朦胧,投入洛因眼底,她察觉侧身看去,就见一身灰衣的灰靥静悄悄站在她身后。
她往他身后看去,并无旁人,更别说那道她熟悉的身影。
她看着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她并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淡淡提了句:“将军呢?”
灰靥沉默片刻,却只道:“夜里寒凉,县主还是早些回房歇下吧。”
一阵风吹来,吹歪了他手中提着的纱灯,微弱的烛火跳跃闪烁,仿若风中残烛,下一刻便似要熄了。
洛因发丝衣衫被吹起,就好像十月夜里的寒一下子袭了过来一般,她有些畏冷的拢了拢衣衫,将被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弯腰扶了一把晃得厉害的纱灯。
待风停,纱灯里急促闪烁的那一豆灯火也在她手中得以安定,静静挥洒着朦胧的昏黄。
她不紧不慢松开手,直起腰身,往灰靥身后深沉的黑暗里看了一眼,似笑了下:“有劳大人跑一趟了。”
说罢,很听劝地下了矮梯。
灰靥提着纱灯,将她送至门口,洛因打开门,迈进一步时侧过身,朝静静站立的灰靥说道:“我有件事想亲口和将军说。”
她笑了下:“若是将军不忙了,便让他来见我一面吧。”
说罢,并未再多说什么。她转身走进屋里,吱呀一声,房门便在灰靥眼前关上了。
灰靥提着纱灯,站了会儿,确定对方不会再出来,便默默回去复命了。
他回去时,赵朔州正负手立在不远处深陷黑暗中的四角凉亭里,整个人也像是融进了这片浓稠的黑暗里。
这是一个不远不近足够他将月光明亮处的房脊和庭院收入眼底又不会被轻易发现的位置。
做到这一点,对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而言,并不难。
灰靥如离开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站在赵朔州身后,微弱的纱灯为这片黑暗带来一点明亮。
“将军,洛姑娘回去了。”
赵朔州自然知晓,他站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晰地收入眼底。
沉默片刻,他有些疲累地捏了捏眉心,低声说了句:“嗯,夜深了,我们也回吧。”
灰靥看他一眼,他的职责和身份让他只负责执行命令,从不问为什么。所以,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