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装着枚三寸方圆的青瓷小盒,旋开,雪白的膏状物平铺了盒底一层,浅淡的草药清香溢在鼻尖——是上好的外伤药,芙蓉露。
洛因撩起一点右手腕子上的袖子,一圈青紫瘀痕捁住皓白纤细的手腕——是昨晚上赵朔州那一扣,留下的。
当时是极痛楚的,现在瞧着可怖,其实不怎么疼了,只是有些烧灼。
她看着那瘀痕,这具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娇弱容易留痕。洛因用食指蘸了一点软膏,抹在手腕的瘀痕上,一阵清凉感顿时袭来,扑平了那点子灼烫。
有些人,惯常冷着脸,看似漠然威严,其实内里十分柔软。
洛因微垂的眉眼漾出柔和。
比起单方面的付出,世人都更贪图将心比心有所回报,她也不例外。
*
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鹅毛大雪连绵十数日,有人夜里昏睡中便被冻死了,大乾北方雪灾闹得最是严重,朝廷马不停蹄忙着赈灾救济。
露天席地马背为生以天时度日的北夷更是雪上加霜,成片成片的死去。酷寒隆冬并不适合大规模械斗,但求生的渴望让他们再一次把视线投向了富庶的邻居——大乾。
整个将军府都开始忙碌戒严,一是防寒赈济,一是防备北夷来袭。
赵朔州刚喝了四五日祛毒汤,余毒将将除尽之时,还来不及温养身体,就不得不赶往军营,披挂上阵。
这于他的身体无半分好处,只会更加雪上加霜,作为医者而言,洛因是绝不赞成赵朔州带病领军的。
但她除了是一位大夫,也是大乾的子民,是赵朔州身后净土中得以喘息的一员,也是一位奔着赵朔州而来的任务者。
一位百战将军,战场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所以她无法也不愿干涉。
她只能在收到整军的消息后飞奔回医庐,连夜赶制压制病情的丸药,一夜未睡,终于在天光熹微的黎明时分,赶上了城门口出行的队伍。
赵朔州长腿一跨,利落上了马背,正催马欲行,身后传来一声清亮高呼——
“将军,留人!”
整个队伍有一瞬间的躁动,但到底是百战之师,迅速安静下来。
落在他身侧半步外的林觉眠回头瞧了一眼,催马上前:“将军,是洛姑娘。”语气中也不乏意外,他看了眼沉着脸的将军,目中掺杂一丝隐忧,想说什么,到底闭了口。
行军之事乃军机机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胡乱擅闯打扰的,若将军要处置洛姑娘,他即便想要求情,也没有站得住的理由。
这把子声音这几日见天在赵朔州耳边念叨,林觉眠不说他也听得出来。他没回应副将的话,只手上捉着缰绳一勒,胯|下轻夹马腹,顷刻间马头调转。
洛因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这时也到了近前,想要靠近,却被外围的兵士刀戟交叉森严阻拦。
赵朔州骑在马背,居高临下看着不远处形容狼狈的洛因。
面容清丽的女娘似是太急切跑出来,连外衫都没顾得上披上,浑身只着一件单薄棉衣。大概往日因畏寒一贯裹得过于严实而显得十分臃肿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本也不算健壮的身形倒格外显出几分纤细单薄来。像是随意一场北风,就会被吹散在这森白天地。
近了,因骤然被阻不得不停下,霎时腰身一弓,手按住双膝,胸口剧烈起伏间,直喘粗气。口中呼出的白雾连成一片,额头的汗水把发梢都浸湿了,一绺一绺杂乱黏连在额际鬓角,素白的脸颊烧红一片,愈发显见之匆忙急切。
但这些都无法遮掩一个事实——她的突然闯入打乱了行军的节奏。
这让向来治军严整的将军冷肃的眉宇间隆起略显深重的阴影。
洛因好险喘匀了些,才直起身高举起一只手,亮出手中的瓷瓶。她当然知道自身行为的不当,但她得知消息太晚,时间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一边喘着气一边提高声音道:“将军,民女有东西给您!”
迟迟未动,□□的黑马有些焦躁的喷了个响鼻,赵朔州黑浓的眸子沉沉压在洛因面上,洛因垂下眼,避开这道过于锐利的目光,手和脸却始终扬着,表明自己态度的坚决。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赵朔州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耽搁,不过瞬息便收回视线。林觉眠见机朝拦住洛因的兵士下令:“给洛姑娘让路!”
洛因也知道事态紧急,拖着有些酸软的腿越过外围士兵小跑至赵朔州马前,将瓷瓶塞给一旁持刀的亲卫手里,抬头看向赵朔州:“将军,这是民女调制的压制您病情的丸药,一共十粒,一粒可管三日。”
她顿了顿:“情势险峻,但您的身体也不容乐观,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民女不指望你能多爱护您的身体,但希望您能将它随身携带,聊胜于无。民女回去后还会加紧调制一批,届时希望您派人回来拿取。”
亲卫拿着瓷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马背上的将军。
赵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