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等下了飞机后打车回家,路上有些犯困,但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睛死盯一处,眼球慢慢爬上几根血丝。
蒋沫收到消息出门接她,远远的就能看出来,母女两个的状态都不太好。
林等老家是祖上留下的古旧老宅,大院里爬墙虎落在院墙,密密麻麻,已是一片枯藤,叫人看得心惊。和院里那几棵种了很多年的柿子树一样,果实已经掉光了,叶边角开始泛黄,寒风一吹,沙沙作响,凉意像进了人心。
地上有些积水,湿漉漉的,林等沿着院中的路走进去。
爸妈和祖母,甚至邻近的亲戚都在,却不像平时半点没有热闹气。
房间里,病床上的老人阖目。
大家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林等的手落在长而宽的衣袖里,被一点点攥紧,她慢慢吞吞走到病床前,在椅子上坐下。
“爷爷……”她轻飘飘地唤。
床上的人终于睁开眼,呼吸受阻,皮肤像柿子树皮,布满褶皱的眼皮艰难地撑开才露出一点瞳孔。
林文洲迟缓地抬起手,抓住了林等的衣袖。
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苍老嘶哑的声音并不清晰,他在喊她等等。
这一刻,林等再也无法忍受,回握住了祖父的手。
林等并不算是个积极外向的人,但她自认坚强,可真的当亲人离世时,才知道自己随手建立的防线有多么脆弱。
世界上复杂的东西太多,感情更是神秘,深不可究。
她不懂,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搞明白。
亲人逐渐散去,房间里只剩下爷孙俩。
林文洲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林等很有耐心,给他讲自己新的大学生活,他听着,眼角也会一眯,像是缓过了气儿。
林等这一生都没掀起过什么大风大浪,却也顺风顺水,家里人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她平平安安。
爸妈不善经商,爷爷奶奶是家里产业的大梁。尽管忙,但总能抽出时间陪她,所有与他们有关的记忆都是甜蜜快乐的。
自从高三那次出事渐渐好起来之后,她虚惊一场,原本以为家中会回归正轨,没想到再一回就要和亲人说永别。
林等眼泪从眼眶滚落。
床上的人忽然胸腔震颤,握着她手的力气更大了几分,林文洲浑散的目光都聚在林等身上。
他竟出声了:“等等……等等和、和……”
林等咬着下唇,眼泪落在手背上,没有声响。
和床上的人一样,话都没说全,就这么逐渐没了声音。
一切都归于平静。
虚掩着的门,外面一阵阵的抽泣声起伏。
林等不敢抬起头,眼眶里浸满了水雾,双手里像藏了块冰冷的石头,粗糙僵硬。
在旧时空里,林等提前经历了林文洲的死。
林等上飞机的前一刻,整个人还都是有些发懵的,听着父母在耳边念叨悲伤的话,她只会点点头。
高三那次林文洲也是身体突然抱恙,虽说没有大碍,却一直都不太好,家里的生意也跟着不温不火,比不上从前。
关于家里的生意,关于祖母,她一概不知。
下了飞机已是晚上,林等独自回的学校。
好长时间没有碰手机,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在那几天极度悲伤的日子里。
很多人试图联系她。
外面呼呼的冷风,让她清醒了不少,碎发乱了视线,她忽然就想起临走时,江难对她说的那句话。
“别推开我……”
她慢慢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一下子就觉得冷,冻得她牙齿打颤。
回到宿舍,舍友都还没有睡,见她回来都凑上来询问。
林等并不想把负面情绪带回宿舍,借口应付了过去。
因为下飞机时联系了徐莺,待林等回到宿舍之后才看见她又发了好几条消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一个电话过来。
“等等,咱还有顿饭还没吃呢……”真的接通了,徐莺却只是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咕哝。
林等无声地笑了下,说了句:“行。”
“等等,我们还没在申城好好逛逛,寒假我们去旅游吧要不……随便去哪。”
“随便去哪。”林等跟着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刚低了些。
徐莺兴致勃勃说了许多计划,不难听出来,她是想安慰。
“莺莺,要是人一直活着就好了。”林等忽然说。
那边一下没了声音,很快有道哭腔压出来:“等等,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等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
她坐在椅子上,拿毛巾擦头发,一只手举着手机,睫毛低垂下来,上面凝结了水珠滑落下来,落在屏幕上。
放大了桌面上显示的一条信息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