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下眸子,程三好若无其事地往里行。
试镜房间是临时搭建的黑棚子,从外面看不出来什么,可里面十分宽大,天花板直接到酒店顶,几盏大型摄像机对着,灯光亦然十足明亮。
她径直走到中央的那张凳子上,挺胸抬头看向前方。
正面不远处有一张古典漆木长桌,后面坐着三个年龄不相的男人。
他们每个人面前分别有一个立体名牌,上面有他们的名字以及担任剧组的职能,从左往右,分别是副导演、导演、制片人。
除了这几人,最右边单独有设立了个位置,名牌上写到:总出品人/监制——江砚。
程三好目光从桌子下的黑色皮鞋缓缓移到男人的上半身,只见他穿着白色熨烫规整的衬衫,外头搭着件墨蓝竖纹马甲。
喉结下的纽扣敞开了个,深蓝色领带松松垮垮的,显得整个人有点痞气。
再往上,程三好撞进了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里。
对方懒散地瞥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五官变化不大,尤其那对锋利的眉弓。
体型却是从一个男高的青涩,变作了成年男性极具荷尔蒙的阔挺。
肌肉虬扎的手臂在衬衫下隐隐可现,坚实宽大的肩膀彰显着压迫感,哪怕和其他男人一样落座同样的凳子,身高也足足高了几公分。
他单手撑着下巴,看了那一眼后,就低眸把玩桌上的金色钢笔。
眼睛是有点内勾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下垂,认真瞧着你的时候,会显得及其深情,算计人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却又凌厉得似有刀锋刮过,让人蓦地生出寒意。
浓黑眉毛从眉心一路延伸到眼睛末端上面时,突然急转向上勾出个小型弯刀,顺着向下生长直至眼尾。
不看眼睛,嘴角平缓下扬时,活脱脱的阎王,因为眉峰太凶了。
江砚没变,却又好像完全变了。
曾经的碎发变作了干脆利落的背头,整个人比以前更有气质,不近人情的意味更浓厚了。
“程三好是吧?”中间的张导低头浏览完单子,抬眼看向前方的人问道。
“是的。”收回视线,程三好专心起来。
“你写了有种田经历,能大概说说这经历有多少吗?”
“十三岁以前一直和外婆待在乡下,基本上除了上学的日子,我都会和她一起干活儿。”
“都做了些什么呢?”制片人也加入话题。
“种植玉米、土豆、苦荞、红豆……,完了,一一收割、晾晒、储藏……除了这些,还要和小伙伴一起去放牛、割草……”程三好尽力将会做的事情都说清楚。
“对粮食的市场价了解吗?”张导眼睛明显亮起来,撑着手倾身往前。
“如果是将粮食卖给中间商倒是了解一些。”
张导:“肥料……”
程三好:“氮肥、磷肥……基肥要靠牛圈里的……”
张导:“身体健康状况?”
程三好:“除了轻微鼻炎,没任何问题。”
“……”
这一场“试镜”比程三好想的还要严谨和苛刻,时间长达半个小时。
结束以后,她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时,听到背后的张导意味深长的一句。
“回去后,注意电话。”
她应了,径直出了房间。
人走后,江邱见江砚目光看向出口,弯腰压低声气问:“老板,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男人开口说了迄今的第一句话,虽然语气漠然,但江邱敏锐地听出来不悦。
怎么看,作为秘书的江邱只能想到,那就是流程太慢,他不耐烦了。
于是接下来的程序推进很多,筛选人越加严格。
……
回去后的程三好没等几天,就接到了张导的电话,让她带着行李前往映华娱乐公司面前,到时候和其他嘉宾一起坐大巴前往录制地——秋水村。
出发前一夜,她接到了通电话,是来自萍水镇的外婆的。
“好好,吃饭了没?”
黎芳园正坐在小院儿里的葡萄架下择红豆丝,准备待会儿煮熟,明天就可以当个菜了。
她的眼睛老花得严重,高三那年,程三好攒够了钱,给她买了一副较贵的远视镜。
那会儿程三好没有锁门的习惯,于是和别人赌博输了,不敢告诉父母的程生泉,偷偷进到她的卧室打算找钱。
翻抽屉时,没注意到桌子上的银色框眼镜,手肘将它扫到,掉在瓷砖上直接碎了。
程三好刚好放学回来,进门就看到这一幕,那“蹦当”声犹如一把刀刺进了她的耳朵,叫她感到一阵嗡鸣。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握紧拳头,快步走上去给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