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麦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嘉乾帝正在摆弄一株麦子。
这麦子被装在一个无比华丽精巧的木匣子里头,前头用昂贵非常的玻璃做了扇窗户,以供人观赏。
嘉乾帝头也没回,仍旧端详着这盒子里的东西,说道:“哦,来给隋霜求情的。”
二马没有说话。
跟了嘉乾帝多年的老太监惯会察言观色,给两位各倒了杯茶水放好,又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嘉乾帝转头,看到李麦的那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她今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
嘉乾帝看着这越发像他那梦中人的眉眼,叹了口气。
他将盒子小心翼翼放下,坐下来慢悠悠喝了口茶,冲李麦招招手:“过来看看,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李麦眼眸往那杯茶水上一点即收,走过去,叫了声父皇。
嘉乾帝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杀隋霜。”
他看着说李麦:“是为了你啊我的儿,此女心机如海渊,你怎能斗得过她,她的母亲可是当年的孟……。”
说到这里,嘉乾帝自知失语,不再多言。
整个大殿上沉默下去,李麦适时搭话:“父皇,这株麦子可是我娘亲种下的?”
嘉乾帝被李麦这样一提醒,再次拿起了木盒,他透过木盒,好像还能看到那个从田垄中直起身的女孩儿,撩起一侧的碎发冲他灿然一笑。
人越老越喜欢回忆从前,嘉乾帝也不例外。
他虽然心里还有些力气,但是身体终究是扛不住了,而越是这样,他越是容易回想曾经的日子。
嘉乾帝当初争夺皇位之路并不顺利,先皇的儿子太多了,有才能的也太多了。
当时嘉乾帝棋差一招不得不躲灾,他谎称自己是进京赶考但是家中遭水灾的书生,以此住在了李麦母亲的家中。
后来……
后来他得到了天下,坐拥天下万亩良田,只不过曾经的那小小一亩田地,却再也找不回来。
嘉乾帝轻轻抚摸上李麦的头:“隋霜前阵子为了女子学堂的事,把世家打压了个遍。你再跟着我学上几年,也不会比李程差到哪里去。麦儿乖,以后的东西爹爹教你,咱们换个老师。”
这话几乎是已经在明示了,让二马放弃隋霜,只要放弃隋霜,以后的皇位就是她的。
嘉乾帝又喝了口茶水,笑吟吟感叹:“你看,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①隋霜有再多的心计,还是太过冒进以至于漏了马脚。”
二马眨了眨眼睛,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睛转头正对嘉乾帝,说出了她这个乖女儿皮下第一句反驳的话:“不,老师不是冒进。”
嘉乾帝不悦地皱起眉头:“不是说了吗,你怎得还叫她老师?”
二马充耳不闻,继续自己的辩白:“老师知道,但是老师不在乎。她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猜忌,但是她在算计的时候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要离开这局棋盘。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快的法子,只有这样才能最快把我推上来。”
嘉乾帝的脸色无比难看,他可是说一不二的皇帝,怎么能有人在他面前直接打他的脸。
嘉乾帝真的觉得自己是承着她母亲的面子,才压下了火气:“李麦,收回你的话,你不会想步李程的后尘的。别以为朕只有你了。”
李麦冷笑出声,抬手将那株麦子打翻在地。
那盒子可谓是巧夺天工,摔这一下完好无损,但是那株放在里面经年的麦子就受不住了,在掉地的瞬间碎成了几节。
“李麦!”嘉乾帝尖叫起来,他头一次失了仪态,连滚带爬的去够那个盒子,在看到麦子现状的时候瞬间红了眼眶。
但是他爬不起来了,他的双手撑在冰冷的地上,嘉乾帝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这屋子里头太过太过安静了。
李麦稳稳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她趴跪在地上的亲爹,冷笑说:“当真是好大的一张饼。李程势大你就灭了李程,又不想被说后继无人,这才矬子里头拔将军的挑中我,什么我不比李程差,不过是觉得我是女子会更容易被你拿捏罢了。你这样的猜忌,这样的防备,不过是还想着长生,还想着做世世代代的皇帝而已。”
“不!不!”嘉乾帝使着全身的力气往外爬,一边爬一边用已经不利索的嘴哆哆嗦嗦地说着:“来人呐、来人呐。”
而御书房吱呀一声门响,露出老太监那张满脸肥肉的脸。
嘉乾帝的眼睛里面刚刚迸发出希望,就被老太监的下一句话交了个彻底熄灭:“长公主殿下,刚刚宫外头传了信儿过来,说隋大人已经找着了,只不过现如今昏迷不醒,还烦请您尽快些了。”
嘉乾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要伸出手指痛斥老太监,但是刚撑着身子指出手,就重心不稳脸着地栽在了地上,嘴被蹭歪了也收回不去,涎水顺着歪斜的嘴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