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推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走进房间。
在那一瞬间里,冷世安有一种遗世的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来人的眉眼,只觉得混沌的很,脑子里空白铮鸣,心里头却平静得仿佛没了心跳。
冷重霄和惠姨娘进门,小郎君面带笑容,恭恭敬敬地向肖夫子和陈夫子行礼,身后的小厮奉上礼品。
“这是家父嘱托小侄为二位世伯送上的薄礼,家父今日繁忙不得前来,改日约二位世伯小聚谢罪。”
他声音清朗,谈吐大方得体,冷世安从那口气中听出了他得天独厚的优越感。
国公府嘛,皇亲国戚,能够将小郎君送来读书,应该是明德书院的荣幸。自然同夫子们的关系也非同一般。
陈夫子满脸堆笑赶忙上前接过礼物搁在书案上,关切地询问一路可好。
冷重霄敷衍了两句便不再搭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冷世安。
窗外冷风细雨在他身后,吹动了纱帘,也鼓得他长衫猎猎。
“大哥哥。”冷重霄显得很意外、很惊喜,忙向冷世安行礼,道:“大哥哥也在这里读书吗?”
一改上一次见面的嚣张跋扈,显得格外亲昵热络。
冷世安回礼,再抬头时目光却对上了站在他身后的惠姨娘。
妇人略微发福,依旧珠光宝气的一身,只那表情十分尴尬、不豫,蹙着眉,胸口微微起伏着。
“惠姨娘,这是大哥哥。”冷重霄惊喜地看向身后的妇人,“你们母子好久未见面了吧,您不认识大哥哥了吗?”
说完,仿佛又倏然想起两位夫子还在场,这才忙解释道:“对不住两位世伯,小侄一时遇见了亲人有些难以自抑,失仪了。”
“这位是我的大哥哥。”他比着冷世安又指着惠姨娘道,“是姨娘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却母子感情极好。若不是姨娘执意要将大哥哥送走,我们该是在一起长大的。”
“大哥哥这一向过得可好,家里人都十分惦念你。”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兄弟情深一般。再看身后的惠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双手捏在一起,掐红了十根手指。
起了一阵风,吹得案桌上的纸张哗哗作响,冷世安知道来者不善,只看着他微微颔首,并未答话。
他始终保持着平淡自持的气度,仿佛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他那拙劣地演出。
“世伯,哦不,夫子。”冷重霄再次郑重行礼,“小侄想向二位世伯替兄长和姨娘告假,容他们母子单独说几句话,想来,他们心中的也是十分挂念彼此。”
言辞诚恳,情真意切,是个不了解实情的外人都很难不动容,还要为他的善解人意大大地称赞一番。
陈夫子便是被说动的那一个,十分共情地点了点头看向肖夫子,道:“难得冷公子这般体恤兄长,夫子您看……”
肖夫子斜着眼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郎君,见他脸上没什么异样,也并未答话,便心下了然。
清了清嗓道:“冷公子既然入了明德书院,还请即刻起改称夫子,莫再以世侄相称。”
“若无其他的事情,各位忙去吧,至于什么母子情分的,老夫管不着。”
肖夫子大手一挥,“都出去吧。”
冷重霄被说了一句,脸上微微起了一层变化,但很快便又恢复了笑容。这边陈夫子殷勤地上前引着他去了学室,冷世安紧随其后也退出了肖夫子的书房。
他的腿不好,走得很慢,眼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已经转过了走廊,身后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世安。”
惠姨娘走快两步跟上他,少年背对着她,停住脚步。
“那天……我的确就坐在车里,只是,我不想逼你太紧,所以没有下车。”
冷世安想起来了,她在解释他中秀才那一晚的事。可是,他对这话并不信。
见他没有说话,惠姨娘的又道:“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冷世安却只觉得这廊上的冷风格外大了些,吹得人手脚冰冷,不想在这里久留。
一时间,二人无言,冷世安等了片刻,见她一直掖泪,便道:“我要回去上课了。”
“世安。”惠姨娘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那件事,你非要坚持吗?”
“你就不能体谅一下阿娘的苦楚吗,那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为何执意要抢。你这样坚持会连累阿娘的,还有……还有你的两个弟弟。”
他哪里多出来两个弟弟,冷世安沉默。
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先前的委屈、愤怒、心寒的感觉早已不复存在,此刻的冷世安再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很无奈。
“我并没有那样想。”他转过身,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袖子,扽平后道:“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阿……夫人如果不信,我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