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浮动,金桂的暗香蹁跹而来。
柔嘉公主立在人影憧憧之中,满身的绫罗金石都在她黯淡失落的眉眼下失去了光彩。
她眼睁睁地瞧着薛怀握住了那庶女的柔荑,以清润有度的嗓音开口挽留了她。
让这庶女留下来做什么?
明明她有一肚子的怅然情思要诉诸于口,这碍事的存在只会堵住她心中所有汹涌澎湃的爱意。
震烁之余,柔嘉公主难掩眸眼里的伤心,抬首凝望着薛怀,却见对侧长身玉立的他正紧紧盯着瑛瑛不放。
他往昔清冷如水的眸色里漾着星星点点的柔意,一览无遗地钻入了柔嘉公主的眼里。
她霎时鼻头一酸,顷刻间似有汨汨的泪意欲夺眶而出,只是公主的尊荣与体面不允许她在人前如此露怯。
柔嘉公主勉力一笑,朝着薛怀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本宫想单独与薛世子说话。”
她将自己最后的一丝自尊捧到了薛怀的面前,屏息静气地等着他的处置。
而薛怀听得柔嘉公主的话语后,终于将目光从瑛瑛那儿挪移到了柔嘉公主身上。
茫茫夜色下,映出她盈着泪意的明眸。
薛怀叹了一声,以最决绝的态度断了柔嘉公主所有的念想:“臣已有家室,不好污了公主的名节。若公主当真有话要与臣说,臣的妻子也该在侧旁听才是。”
未曾走远的庞氏听得薛怀掷地有声的这一番话,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熨帖的笑意。
瑛瑛也错愕地望向薛怀,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出言与柔嘉公主撇清关系。
刹那间,她心里迸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意。
当初,她在一众王孙公子里挑中了品行高尚的薛怀,使了手段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是她这坎坷泥泞的半生里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薛怀是君子,即便曾与柔嘉公主有过一段旖旎的□□,他却也会秉负仁义理智,克制着自己的心意。
不给瑛瑛难堪,不让承恩侯府染上任何流言蜚语。
柔嘉公主察觉到了薛怀的冷淡,也是在这一刻才明白那句“从此萧郎是路人”的哀伤与无可奈何。
她无话可说,连翕合着丹唇的动作也做的吃力无比。
良久之后。
她才朝着薛怀粲然一笑,轻声呢喃了一句:“好一个‘已有家室’。”
余下更难听的话语却是被她狠狠咽下。
她虽爱慕薛怀,却也是自尊自爱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像市井粗妇一样毫无体面地谩骂诘问,将最后一丝自尊抛弃。
“走吧。”
柔嘉公主拼命忍着眸子里的泪意,终是在撂下这话后转身的一瞬里落下了泪。
*
薛怀与瑛瑛共乘一辆马车回府。
一路上,瑛瑛偷偷瞥了好几眼薛怀,见他神色舒朗无异,心下蕴起一波波的好奇。
他当真一点都不难过吗?
那可是柔嘉公主,他差一点就要娶进门的妻子。
薛怀本是靠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探究视线后,便倏地睁开了眼,将瑛瑛偷偷摸摸的动作捉了个正着。
瑛瑛窘红了脸,慌忙挪开目光,与小桃说起徐府晚宴的菜色。
薛怀却是情不自禁地一笑,只觉得此刻装模作样地躲避他目光的瑛瑛像极了他幼时养过的那只雪兔儿。
雪兔儿讨喜可爱。
瑛瑛……
薛怀嘴角的笑意渐深,理所当然地对自己说:瑛瑛也是这样。
回府后。
庞氏难得跟着薛怀与瑛瑛去了一趟松柏院,陪着薛怀喝了两盏茶后,才缓缓出言说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怀哥儿要去江南办差事,此番是你自动请缨,我与你爹爹自然没有不许你去的道理,可你与瑛瑛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骤然分别如此之久,自是不美。”庞氏如此说道。
瑛瑛却是半点也不知晓薛怀要赶去江南办差事一事,她凝眸望向薛怀,眼中满是怔惘与惊讶。
薛怀却道:“此番前去江南路途艰险又漫长,儿子到了江南之后必会把心思都放在差事之上,只怕是照顾不了瑛瑛。”
庞氏剜他一眼,将瑛瑛一把推到了薛怀身前,说道:“哪里需要你照顾瑛瑛,瑛瑛自己能照顾自己。”
她满心期盼着瑛瑛能早日有孕,自然不肯让薛怀与瑛瑛夫妻分离。
薛怀也听出了庞氏的言外之意,他清润如玉的脸庞上掠过几分赧然,只是等他忆起棘手的江南水患,这点赧然便不翼而飞。
“母亲,当真是不能带她去。”他叹息着说道。
此刻的瑛瑛心乱如织,她既明白薛怀胸膛之间存着为民请命的昂然之志,又着实是不愿意与薛怀分离如此之久。
单说洞房一事就迫在眉睫,她与薛怀可还没有夫妻之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