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地盯着马上的人。
他如此淡然乐观,背后却藏着这么多的伤痛。原以为到他这个位子便很风光,看来也不尽然,只是他不愿意诉苦,别人也自然不曾得知。
崔凝安心中的愧疚之情生起,望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
若是她被揭发,于他而言,无疑是再添一道新伤。而这道伤,还是她亲手划下的。
她为了侯府,为了自己,将他卷入这个谎言的旋涡之中。为他内心的苦痛再添一笔。
如今新伤未露,待觉痛之时,痛感应该一早就蔓延到五脏六腑了吧?
“夫人,我怎么觉得,您看郎君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丝同情呢?”
裴永在后面观察了一阵,走上前幽幽道了一句。
崔凝安忙收回视线,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自然,“有,有吗?”
裴永十分诚实地点头,“有。有点像是小时候郎君与我出门时,偶遇一只流浪的瘦弱小猫,对它的不幸表示同情,又因无力给它改善现状而感到愧疚。”
崔凝安嘴唇发颤,“是,是吗?我觉得将军经历了这么多,还这么坚强,挺不容易的。”
裴永眼珠子转了转,想起徐恒邈对他的嘱咐。
若是夫人问起有关自己的事情,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永望向那个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继而说道,“不容易,何止是不容易,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夫人,您不知道,郎君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忍着,从不说出来,很多事情,就连公主和驸马也不知道。”
崔凝安低着头,反复折叠掌中的手帕,“都,都有些什么事情?”
裴永清了清嗓子,似早有准备,“郎君开始投军的时候,并非一帆风顺。军营里都是热血方刚的士兵,只服从有能力有魄力的将领。因着公主的缘故,军中的士兵虽然不敢太放肆,但还是会暗暗给他使绊子。郎君知道那些难听的话,也自知难以堵住军中流言,便跟着那些士兵同吃同住,一同操练。他们干什么,我们便干什么,一样不落。有人在郎君的吃食里下药,他得知后将下药的人找出,让这人领了三十军棍便作罢,往后再也没提起。他更怕事情闹大了又传回公主耳中,引得公主发怒。”
说到动情之处,裴永声泪俱下,“主帅染病,换郎君任帅,军中上下有异动,开始并不服。眼见情急,郎君痛骂军中不服之人又亲自率兵御敌抵御进犯的珲曜人,才得以在军中树立威望。后来物资匮乏,军中士兵接连染病,郎君心急如焚,每日设法解困,夙夜难寐。后来积郁成疾,又被接连五日的大雪击垮,才病了大半个月,后来还是灵州州府的军医赶来,他的身体才有了好转……”
裴永所说,其中虽有一些夸大的成分,但确确实实都是徐恒邈经历过的事情。其中种种,若要细说,怕是要说上许久。
离家之人,多是报喜不报忧。徐恒邈受的苦只是自己默默忍着,连同他这样亲近的人也不曾吐露半分,当真是辛苦得紧。
崔凝安一面听着裴永的话,一面陷入沉思。
过后,只听得她的喃喃自语,“错已铸成,不如将错就错,或许还能补救一些。”
裴永一时分神,并未听清崔凝安讲了什么,“夫人,您说什么,什么错,什么补救?”
崔凝安设法将话圆回来,“将军的这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可见是我不够关心他,这是我的错,我要想办法补救才是。”
裴永忙应和,“夫人说的是,但其实这也不是您的问题。郎君向来报喜不报忧,也嘱咐过我们不要在夫人面前多嘴。补救应该谈不上。我想,郎君的愿望应该很简单,便是希望有一个懂他的人陪着他,事事有回应,时时在身后。”
崔凝安攥紧被叠成小方块的手帕,一字一句念道,“事事有回应,时时在身后?”
裴永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十分得意,“是的。”
事事有回应,时时在身后?
阿姐在时便是这样对待她的。只要她说一句,阿姐便回一声。当她焦灼烦闷,不知路在何方时,回头去看,阿姐总会在她身后朝她盈盈招手。
徐恒邈需要的,大概便像是她需要阿姐一般吧?
崔凝安暗下决心,自己定要在这段时日学好骑马。既是为了自己,也算是为了他。
未能做到事事回应,时时陪伴之前,总不能先给徐恒邈添乱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