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情绪缓过来,说了名字,道:“应当不会,那家镖局大得很,官府备过案的。”
事已至此,萧老夫人已经不再阻挠,她只说她知道的消息:“这样啊,对了,我听说最近城外来了些流民,打算聚在庸都郡过冬呢,更多无家可归的还在路上,你去望京城,可别冲撞了你。”
东月鸯现在一心只想离开,哪管什么流民不流民。
她都没细听这些消息的弦外之音,就轻声说:“不怕,有镖局的人护卫,应该不会怎样,再说还有官府呢。”
萧老夫人和她再说了些关于收拾行李的话,眼见时间过去了,东月鸯不便再继续扰她休息,于是起身道别,临走前她听见萧老夫人问萧鹤棠:“你还在呢?月鸯是来看我的,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她无心再听,出了萧老夫人的门,一阵凉风袭来,东月鸯陡然感觉到比往年还要严重的寒意。
就这样的天气,还有哪儿比这更冷,需要人跑到这边来过冬呢?
东月鸯走到半路,背后有人忽然将她叫住。
东月鸯背对着与飞快萧老夫人说完事情的萧鹤棠,她大概是连想看都不想看到他,盯着前方葱郁而冰冷的小路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哑巴。
萧鹤棠在风中黑发黑眼,束发的丝带绕过耳畔飘拂到他前胸,长身玉立,如松如柏。
他也不要求东月鸯转过头来看着他,神色平淡而冷凝地开口:“方才在祖母屋内,你说你已经找好了镖局,定了去望天城的行程。别怪我没提醒你,最近世道不太平,不宜出远门,你最好三思而后行。”
东月鸯一动不动,头上的珠花鲜艳如果实,裙摆被吹得像麦草波浪。
天上开始下起细细的小雨,她没有动摇,在萧鹤棠不说话以后继续迈开步子。
萧鹤棠再次叫住她,“东月鸯。”
“你到底想怎样?”
“和离书的确在我这,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悔过没有,是不是铁了心要走,但凡你有半个字后悔,我都可以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只要东月鸯低头,说她不想和离了,一切雨过天晴,都还来得及。
无声的沉默代表了一个人的执拗。
萧鹤棠声音低了下去,“真是执迷不悟。”
东月鸯松开紧抿的唇,“明日之前,我要见到和离书,不然我就不要了。”
不要了都要走,可见这份决心。
萧鹤棠淡淡看着东月鸯,眼神里是她猜不透的复杂情绪,“我给你机会了。”
是你不珍惜。
东月鸯自动为萧鹤棠填补上后半句,她在风里仿佛听到了由萧鹤棠对她的失望组成的叹息声,犹如被撞了一下,眼前的萧鹤棠渐渐变得模糊,换成了他们彼此年少时的模样。
成亲前两个月。
当时东月鸯和萧鹤棠的婚事定下来,震惊四座,好多人都不信萧鹤棠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哑巴”,就算明珠蒙尘,东月鸯也和萧鹤棠差太多了。
是家世阶级差太多了。
她个商户之女,几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成为官太太,如鱼跃龙门,带家里人改头换命。
来祝贺的宾客都在感叹她命好,家中喜事要办宴请,萧府应酬不完,萧蒹葭也要顶上招待客人,她负责年轻和她年岁相仿的女眷,东月鸯作为当事人之一可以不用抛头露面。
那天不管是萧蒹葭还是萧鹤棠都有自己的主场。
而东月鸯愿意的话还可以出来帮帮忙,她听下人说两边都缺人不够招待,路上遇到着急需要干别的差事的下人,就接替了他的活,主动送萧蒹葭和萧鹤棠点名要的东西过去。
萧蒹葭的位置更近,她站在柱子后面,默默等候萧蒹葭正在安慰落泪的祝柔臻,“你别哭,我问过我哥为什么答应娶她了,他说那是因为我祖母,给她家一个机会,报恩。”
二人一走,东月鸯又拖着步子失魂落魄地去到萧鹤棠那边。
那边年轻男子多,为了庆贺,酒喝得空了一坛又一坛,醉了便围在萧鹤棠身旁,大声谈笑,“鹤棠,知不知道你定亲,郡里多少女子失意,说说吧,那么多爱慕你的美娇娘,你怎么选了个不爱搭理你的?”
萧鹤棠也喝醉了,他单膝傲慢地坐在所有人中间,手捏着酒杯,满脸通红,醉眼黑得发亮,被起哄了很久才笑着说:“我给她一步登天的机会,她凭什么不理会我?”
机会又是机会。
当年萧鹤棠娶她是为了帮萧老夫人还恩情,帮东家从贱商改变阶级,并不是因为喜欢东月鸯而娶她,现在东月鸯不想要这个机会了,更不需要恩情怜悯,她从回忆中抽离,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她想要的也更加明确。
夫妻之间或许可以逢场作戏,一旦一方开始强求起感情,那相敬如宾还怎么演下去。
萧鹤棠对她明显是没有情的,没有情……
趁现在还有回头路,东月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