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城楼之上灯火通明,来来往往巡视的修士们皆衣绣团花纹,在见到陈江雪之时纷纷颔首行礼,为她让开道路。
偶尔有好奇的眼神悄悄投向她身旁同行的两位陌生人,她只含笑道一句“是夫人的客人”,便不会有人再多嘴追问或议论。
从城楼一路飘然而下,有位白衣修士拦住陈江雪,两人避开旁人低语几句,陈江雪了然地点点头,手指向身后轻轻一挥,那位白衣修士的眼神便转到了沈怀臻与贺榕身上。
此人眉目英朗,气质清正,十分客气地抱拳招呼道:“原来夫人的贵客已经到了,在下映江阁管事骆举贤。请恕招待不周,夫人现下忙于族中杂事无暇见客,还请二位稍候一晚,明日一早立刻为二位引见。”
沈怀臻回礼道:“那便有劳骆管事了。”
骆举贤又对陈江雪低语两句,半刻也不耽误地转身离开了。陈江雪伸手为二人引路:“这边走,我带两位到辞暮楼。今夜夫人的确有事,请稍安勿躁,我既将你们请来此地,便绝不会食言。”
沈怀臻倒是无所谓,原本也没想着今晚一来便能面见陈夫人,这多留出来的一晚时间正好让他们有空琢磨一下之后的计划。她心事重重,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贺榕在旁却是心情愉悦,三人行过城中繁华街巷,他还时不时停步在小摊旁拿起售卖的各种各样小玩意儿很感兴趣地询问,完全是一副出门游玩的模样,不见半点紧迫感。
眼见着他摆弄过七巧板、挨个问价五颜六色的木梳、甚至花钱买下一枚驱邪符篆后,连陈江雪也忍不住好奇地旁敲侧击问他:“看来贺公子对我们净春城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贺榕随手将符篆收入袖中,笑眯眯应道:“真不好意思,前边净是些荒凉地界,好不容易进了城,让仙子见笑了。”
对方失笑道:“不妨事,等我带你们认认路,时间还不晚,我净春城中夜市一向热闹,二位可以自己再出来转转。”
她一边说,眼神一边若有若无地往沈怀臻身上落,有些未讲出口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
几刻钟前在倚水城,沈怀臻向陈江雪介绍贺榕时只含糊地说了一句“是我的朋友”,她能看出来陈江雪对这位真实身份不详的同伴略有疑虑,不过她也懒得编个身份出来,反正对方也不会相信。
辞暮楼是一幢回字形建筑,样式古朴,散发着一种稳重的贵气,高悬的牌匾之上繁复精致的团花纹昭示着此处为扬州陈氏的领地——不过整个净春城乃至整个扬州,又有哪里不归属于陈氏?
陈江雪将他们一路带上顶楼,脚步却停在楼梯口犹豫半晌,沈怀臻正想着是出了什么问题,便见她转过身来,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幽幽开口问道:“不好意思,二位是需要两间房吗?”
贺榕缓慢地眨眨眼睛,好像没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而沈怀臻足足沉默了一息时间才回答:“自然是。”
对方立时又换上笑脸:“没问题,请这边走,我叫他们收拾出了好几间来,你们自己挑吧。”
贺榕随手推开一间房门,看都没仔细看内部便说:“我要这间吧。”
于是沈怀臻选了他对面的房间。
安顿下来后,陈江雪递给她一张净春城的地图,上面星罗棋布绘着诸多游玩和观景的地点,一双眼睛深深注视着她,意味深长道:“仙子近日来想必是舟车劳顿,今晚不如便好好休息吧。若是想在城中转转也好,你们初来乍到,可以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但现如今不太平了,最好别去些图上没有写明的地方,万一碰上什么危险,可就得不偿失。”
沈怀臻还没说什么,就见一只手从旁边插过来,轻轻将那张图接走。贺榕垂眼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图上精细描绘的山水图景,长指一点落在“远流河”之上,问道:“这条河与倚水城外是同一支吗?”
陈江雪打量着他,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倚水城所倚的是泸江,远流河则是泸江支流,因为横跨沂州、青州、扬州三州地界而得此名。河边夜景很美,城中人有时也爱去附近散散步,贺公子倒是很会挑地方。”
不管她话中究竟暗藏何种深意,总之贺榕是一律装作没听懂,将地图一卷冲她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自小生长在水边,前些日子光秃秃的山实在看烦了,净春城不愧是扬州主都,如此繁华夜景,不欣赏一番岂非辜负?”
沈怀臻待他说完才颔首道:“我们不会自找麻烦的,还请仙子放心。”
陈江雪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一转,也不知道信了几分,轻声一笑,叠掌行礼:“二位在此不必拘礼,每间房的床头都放有一枚团花令,有什么事可用它向楼中管事传讯。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语毕她倒退一步走出房门,身形一闪,转眼之间便消失无踪。
贺榕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筋骨,在房中细细查看一圈后把窗子支起来,外头凉丝丝的夜风吹进屋内,扬州虽然没有北方那快要入冬似的寒意,但也早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