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榕闻言一怔。
只是那怔忪之态转瞬即逝,面上立刻又换一副了然笑意,大大方方承认:“如此一来,我便能肯定,那的的确确是我故乡的灵根了。”
沈怀臻掀起眼帘打量他,口中慢慢道:“贺公子的故乡,想必是块宝地,倒遍地都是仙门百家求而不得的贵重之物。”
他回答得亦是不疾不徐:“正是因为仙门百家求之不得,那里才最终落得一个薪尽火灭的下场。正如仙子你曾说过,怀璧其罪。”
她确实说过此话。沈怀臻此时略略有些明白,为何对方明明是个邪修,却没有寻常邪修的污糟秽气。若是在那种灵根养育的环境中长大,多多少少骨子里也会自有一股清气在。
可这依旧无法打消她心中疑虑,不由继续问道:“如此神妙之地,怎么十二州中,竟少有人听闻?”
贺榕明白她此时能开口直接发问,还是对自己抱有一定信任的,也不打马虎眼,向她解释道:“那里实在是个离群僻居的小地方,而且其中有懂些术法……之人,常年以法阵隔绝外界,以避纷乱。十二州之大,又有哪个世家大族的高位仙尊会突发奇想寻到那方小小地界来呢?”
沈怀臻静静望他片刻,正想自己若是如此轻易便相信了他是否太过草率,却突觉灵府一震,心知不好,迅速捻指收回灵识,起身回眸看去。
“灵根的异动越来越频繁了,秦氏不可能察觉不到。目前看来,他们还没有毁弃灵根的意愿,若是任其发展下去,只怕此地平民灾祸当头。”
贺榕问:“仙子想现在就进山?”
沈怀臻皱眉远眺,望云山仙雾缭绕,一派出尘美景,她却仿佛能在那柔白缥缈中觑见隐隐血色:“我先去领教领教他秦氏的护山大阵,若不成,直接递个名帖上去也没什么不行。”
说着她就抬腿就要走,却被对方伸手拦下。
贺榕面上隐隐含笑,反手一指自己那身白底织金的细绸袍子,颇为愉悦道:“忘了我这身打扮装模作样的是要干什么?有现成的身份在,剑榜之首那么金贵的名头,还用不着浪费。”
一刻钟后,二人已坐在云意阁中喝茶。
此处是秦氏设在迎仙镇的别苑,多用于接待重要客商。
阁中那位执事似乎认得贺榕,一见他摇着扇子从门外进来便笑脸相迎,还给他们在二楼辟出一间临窗的雅室,奉上新茶。
“真是来得巧,我们二公子刚说要回山,听说您来了,正往过赶呢。您二位先用茶,稍候一会儿。”
沈怀臻没喝那茶,略有惊奇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秦家的大客。”
贺榕笑着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窗外日光洒落,沈怀臻才发现他连束发之物都从发带换成了白玉冠,配上那神清目秀一张脸,倒真有几分潇洒富家公子的味道。
她忽地感到一丝怅然。他成长在含仙息而生的灵根妙境中,若不是世家作孽、横遭惨祸,此时也不该踏上这条前路不清、荆棘满布的坎坷之途吧?
……当然,前提是他所言一切为真的情况下。
她自己又哪里有余裕去怜悯旁人呢?陈年往事中血腥煞气一嗅便知,她又何尝能走上坦途?那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就当做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疲惫劳心所导致无谓的伤春悲秋罢了。
思绪转动这些时候,随着门外轻轻响动,房门被推开。
正是秦文霁到了。
“哎呀,容兄!我可是把你盼来了!”那语气中喜悦之情不似作伪,他大步走来,笑意盎然,“货早给你备好了,还寻思着你不是要悔约吧!”
贺榕亦是笑如春风,起身抱拳行礼道:“见过二公子。一别数月,二公子还记得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来之前他同沈怀臻提过,在秦文霁处的化名叫做容河,身份乃是扬州某家富商的义子,受主家重视信任,常常行走在外洽谈生意。
沈怀臻化了个婉约江南女子模样,扮作家中小姐,是出来见见世面的。
秦文霁行事礼数周全,目前看不出什么传言中的游手好闲纨绔子弟架子,两人还真像模像样谈起了生意。
不过,沈怀臻听着听着,觉出了不对。
大概以为她是长于深闺的娇小姐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繁杂事,秦文霁并没有避开她的意思。可她玲珑心思何等通透,对方分明就是在……低价倒卖自家仙草!
堂堂望云山秦氏的二公子,竟也缺这点钱吗?她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也明白了为何贺榕准备通过对方开始行动。
作为秦宗主的亲弟弟,他自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个外人偷偷带入山中而不引起护山大阵警报。况且,因为干的是私卖仙草的行当,他也绝对不会告知自家兄长,可将知情人保持在最少的范围内。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位秦二公子修为实在平平,就是进山后有什么意外也是最好拿捏的一位。
那边两人已谈妥,话里话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