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沈怀臻独坐桌边,信手持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暮色四合中,她不解发问:“秦氏?这结论如何得出?”
贺榕回头望向远山轮廓,背光下,他的神色看不清晰。
“傀儡之术虽不少见,但人傀儡……阴邪之气太重,在仙门百家中多多少少受人诟病。仙子知道我修鬼道,也没什么可隐瞒。同源灵气之间会产生共鸣,鬼气亦不例外。”
沈怀臻随他所言思索道:“你是说,那人傀儡身上有你熟悉的鬼气?”
对方坦然应道:“是。不止熟悉,他生前,也就是被制成人傀儡之前是谁,我并不清楚。但将亡者尸身制成人傀儡,有一法是将残魂中填入鬼气。我们遭遇的那具人傀儡的残魂中,鬼气与我曾在望云山见识过的一般无二。”
她略有疑虑:“望云山的鬼气,也不一定就是秦氏?”
“这倒的确,”贺榕收回远眺的目光,认真看向她,“但护山大阵中的鬼气,和秦氏便难逃关系了。”
这话倒没错,但对方连望云山护山大阵都闯过,她属实有些意外。
她提笔,圈住纸上的“秦”字。
线索太杂太乱,最好专注一项先深究到底。
三玄宗有韩升对她多加警惕;吕氏吕妙通记忆有缺,吕素之语焉不详;崔氏乃十二州之首,轻易染指不得。
那么,待此间事了,望云山的确是更合适的选择。
秦氏富庶,但向来不以仙家实力闻名。
家主秦文盛左右逢迎、长袖善舞,上奉吕素之为尊,长姐秦文滢又嫁与陶越川为妻,两边她都还算略有交情。
与贺榕同行……她虽有疑虑,却并不排斥。对方显然知情甚多,就算半途显露异心,她也不会怕了去。
除了曾跃的案子外,还要安排好傅秋未来去处,再……与师姐师兄道别。
她从怀中摸出那枚玉佩,烛照之下柔光流淌,质地清透,不似凡品。
她早知此物不会简单,果然,先前回房用母亲的灵息打开后,里头封存的物件依旧有一层难解的禁制。
是一封信。
光照不透,火燎不穿,水浸不破。
只好继续贴身收着,等待下一个机会。
静坐一夜,她念诀引火烧净面前布满墨迹的宣纸。晨光熹微,灰烬四下飘散中,她给贺榕传音:
“此案查结大概要七天。七天后,你我同行前往望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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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轮转,几日后,水落石出,全城大震。
三玄宗弟子曾跃,因修炼屡屡不得志,竟效仿九年前吕妙通杀人夺魂,残害宗中同门。
剑榜登名后,他仍不知悔改,因放川城中守卫森严不敢擅动他人,竟掳来凡人再犯恶行。不料恰逢义士出手搭救,将其重伤。
事发后知情者恐三玄宗势大不敢声张,匿名传信吕素之说清前因后果。长老韩升听闻后怒不可遏,当即赶来惩处弟子、清理门户。
因知曾跃有同犯,双方并不声张,而是表面假作不和,抽丝剥茧层层理清脉络,最后将犯案者一网打尽。
几位尊长雷霆震怒之下,犯案者供认不讳,当街处以极刑,驱散魂魄,永世不入轮回。
“好个深明大义的韩长老,”吕妙通轻笑,“真是无愧于三玄宗名门之风。”
沈怀臻问:“傅姑娘还好吧?”
吕妙通将手从傅秋腕脉上放开,无所谓道:“好得很,比我都好呢。”
傅秋身有仙息护佑,脱离幽禁后气色渐好,面上没了原来那病态的苍白,更显柔婉清丽之姿。
她垂眸温声道:“几位救命之恩,小女子实在难以为报。”
沈怀臻道:“揪出曾跃让他不能再害旁人,你已报恩了。只是不知道之后……”
吕素之在旁听她们叙话,此时方才开口:“傅姑娘若愿意,可暂时留在吕氏与妙通作伴。虽然现下除了我们几人之外,都以为你已殒身,但出了这个门,你一介凡人之躯,终究算不上安全。”
傅秋怔愣片刻,苦笑道:“我的确早已无处可去了,只好多谢几位大人收留。”
她又回眸看向沈怀臻,语声轻轻:“不知沈仙子何时启程?我还想与仙子道别呢。”
沈怀臻知道她其实想与贺榕和阿亭道别,但现如今她居于吕氏重地,看守密不透风,要见两个身份可疑的外人——其中一个还不是人——难如登天。
她沉默半晌,摇摇头回答:“很快,我此行就是来辞别的。傅姑娘放心吧,未来得空时,我便回雍州来探望姑娘。若是什么时候途径梁州,我也会替姑娘拜祭家人,让他们在天之灵安息的。”
傅秋心有预料,并不露失望之色,而是冲她感激一笑:“多谢仙子了。从前我家中有两个弟弟,一个聪明心思多,一个顽皮爱惹事,但都是好孩子。他们若泉下有知,一定十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