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云万里,枯涸的血痕连了朔原碎土,暴雪冲刷着漠地残破的尸堆狼藉。
“羌军偷营,可算是没让得逞。”时泾蹲在军营阵前,振奋地汇报着战况,“来多少都得爬回去,有够自不量力的。”
司马厝的视线越过时泾被冻得泛红的脸,却见营地的其余军士皆是神色木然,如同内里早已被蛀虫啮啃的木偶。
他的心沉了沉,表面却不动声色,“传柯守业来见。”
朔漠的白昼恍若回光返照只短短一瞬,最后一缕日光也被卷云吞噬。
柯守业领命入帐,里面只虚虚点一盏灯,忽明忽暗间现出里头人随意斜靠着的身形。
司马厝已褪去了墨黑胄甲只留玄色单衣,伤处匆匆做了包扎,周身威势散去略显孤冷。
他长得当真极好,面部轮廓似由兵锋打磨而出,融入了杀伐的锋芒却无半点粗砺,俊美无俦却缺少些人情味,在灯影下半敛的眉眼收拢了狠意却多了分阴翳,光映不进幽深的眼底,让柯守业不动声色的窥探落了空。
柯守业心下一凛,收回视线提步近前。
“坐。”司马厝不咸不淡开口。
柯守业却是单膝跪地,膝盖撞击得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说:“治军不严,消极怠战,末将有罪,但请责罚。”
司马厝往后靠了靠彻底隐没在阴影里,默然不答。
簌簌雪落,灯油点滴淌下,冷夜寂寥。
在这方狭仄军帐里,司马厝的叹息不轻不重却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轻嘲:“我能罚你么,罚了又如何。”
“这……”柯守业埋首,只看得到这圈起来的一方冷硬地面,踩着却不踏实,这位戎马多年的骁将再开口时竟是语带哽咽,
“羌军数次侵扰均是点到即止,拖延之意一览无遗。军饷补给迟迟未到,冷糠难求而士气萎靡,我等有心无力!”
他所言句句属实,司马厝也早有觉察事态严重,不惜派遣右副将贺凛连夜动身前往后方催促粮草。
然月余已过,始终无回音。
“这是缘由,亦或是借口?战意已失,你就已经废了。”司马厝倾身近前,目光近乎逼视,字字诛心不见血,“还望来日柯左副将降羌得升高职时,杀场对阵昔日旧主不必手下留情。”
“大帅!”柯守业失声悲咽,“末将当誓死追随,断不敢有此等卑劣念想。”
“你是不敢,可留你何用?身为副将,一不能力挽狂澜,二不能安抚军心,三不能肃清军纪。”
司马厝蓦地起身,右肩及背后被刀刃撕裂的伤口再度渗出血,他却立得笔直,身影将柯守业周身笼盖,声声冷厉,“粮饷告急,难道军中还需要你吃白饭吗柯暮。”
柯守业跪伏在地却是噤了声,像一座被压得坍塌的土丘充作了尘埃。
簌簌雪落,弦月残缺凉了望断山阙的征人。
“哐当——”杯碗掉落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某人的骂骂咧咧,打破这帐中沉重的气氛,“去你大爷的瞎撞……”
司马厝面色一凝,咬牙沉喝:“时泾。”
从帐外探进个滚圆脑袋,时泾咧嘴一笑道:“爷,我给你捣鼓的宵夜刚被撞掉了,幸好没脏,将就着能吃。”
他说着将掉落滚到哨兵脚边的粟米馍馍重新捡起,连同捧着的马奶献宝似的递到桌面摆好,龇牙露出个傻笑。
司马厝淡瞥他一眼,说:“你吃没?”
时泾腰背挺的笔直硬是把瘪肚子给鼓起来,说:“何止,吃撑了都。”
司马厝目光缓缓下移,掠过桌上的吃食,在柯守业躬屈的后背定住,冷声开口:“提我枪来。”
时泾一撩衣袍扑通跪下,双手死死抱住司马厝大腿,恳切道:“别!爷别冲动啊。柯副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可不必……”
“瞎嚷个什么劲。”司马厝不耐烦,“闭嘴!”
时泾乖乖闭嘴,手却不松反紧。
司马厝无奈地看着像块狗皮膏药甩不掉的时泾,侧脸瞅柯守业腰间佩刀,说:“把你刀给我。”
腰间刀柄硌得柯守业生疼,刀锋的冷意霎时渗透他全身。他紧咬牙关倏地拔出佩刀,将刃尖对准自己恭敬地递到司马厝手边,沉默得像块木。
将令如山,司马厝就是要杀要剐,他也只得受着。
时泾从刀刃反射间觑着司马厝冷肃的脸色,心惊胆战。司马厝凉凉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松开。”
时泾脖子缩了缩内心还在挣扎,司马厝却已用了十足的力道抽出腿,登时就是一踹。
“我……”时泾冷不防跌坐在地,双手慌忙撑起欲拦却扑了空。
司马厝已拎刀掀帐走了个没影,留下这两人面面相觑。
已无草料可添喂,值班兵在漏风的马厩边歇息,伴着沉重呼吸捱过这漫漫长夜去迎接更为枯败的黎明。
司马厝沉默地踏过结了层厚霜的马厩前地面。他曾来此亲自给爱马凉锦骢刷毛遛食,柔和了神色望着在那骄阳下锃亮的马鬃。
可他现今提了刀,不同于以往。
白日的那场战斗中,刀刃削去了凉锦骢的腿,它行动能力已废,感知却没有迟钝。
凉锦骢在夜色里睁开眼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