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枝头晶莹的雪突然落下一簇,坠入茫茫大地中,而后有人纵马凌雪而过,惊风一阵枝头摇晃,零零散散又落下白絮。
“安儿回来了?”刚从后院出来的江舒兰听到声音便转了头,看到人当即展颜一笑,招手唤人,“快来让娘看看,这是又去哪跑了,脸都冻红了也不嫌冷。”
“去北山草场了,今日那边有马术比试,我就去凑个热闹,拿了头名呢!”才满十岁的沈时安丢开马鞭扑入自家娘亲怀中,抱着人问道:“阿娘给我个什么奖励呀?”
江舒兰蹲下身,双手捂上小姑娘的脸,温声道:“从前都是让你用木剑,今日既赶上了,便给我们小安儿换柄剑怎样?”
“好!”沈时安粲然一笑,“那阿娘可要跟阿爹说好,明日的剑术需得他亲自来教,不然我可不依。”
“好好好,让你爹亲自教,一定不委屈了我们安儿。”江舒兰连连应道。
蓦地,风雪入门,沈时安转头看了一眼,被那凛凛寒风打得浑身冷了起来。她下意识转身想跟身后人取暖,再回头,却见飘扬的雪不知何时覆了一地,府邸不见,人也不见。
沈时安呆了一下,怔怔迈步上前想抓住这雪,却在触及到的一瞬落了空。
-
转醒的沈凌望着空空的手,只愣神了片刻便又收回——这样的梦已经不知是这些时日来的第几次,她竟已有些习惯。
沈凌披起衣服,推开门的一瞬就被迎面的风打了一通,她浑然不觉,缓步走到廊下,对着院中零落看了许久。
自那日和赵玄霜见过一面后,她便被关进了蓬莱殿中。
皇宫一朝易主,蓬莱殿也尽数换了人,从前那些眼熟的宫女都没了影,只剩寥寥几个人日日守在门口看着她。
如那日赵玄霜所答应的,她再未见过赵玄霜一面,平日里也仅有一个小宫女进来送饭。一开始她还会问一问,想知道外面是何情况,却总是得不到任何答案,后来便也没再问起。
许是怕她想不开,赵玄霜派人搜去了殿中所有利器,连同她身上的东西也几乎都搜了个干净,后来还送了一些万象宫的藏书给她打发时间,甚至沈凌自己也察觉得到,蓬莱殿应是有人一直盯着。
其实她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熬着日子。
这些时日,像是又回到十三岁跳完湖刚醒那时候,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无人同她说话,也没什么人来见她。
但沈凌觉得也没关系,左右她话不多,跟这些人似乎也说不来什么。近来又是国丧又是父母身亡,恰好不用再去上朝,她也该好好服丧,尽一尽多年未能尽的孝心。
刚关进来时,她还能睡个好觉,不至于混沌度日。后来日子长了,分明她心中愈发平静,却渐渐少了安稳,每每睡下,她心里总像念着什么,自己却又说不清楚,大多时间都睡不得长久。
若是醒来难以入眠,她便会坐在院子中吹一吹夜风,看一看院中的绿树与莹莹月光,知道还未过去多久,知道如今仍在夏日。
只是睡了也会醒,对着这长夜,有时候或许不睡才更安稳,所以久而久之沈凌也不再强求,能睡几时便是几时。
白日里她总提不起精神,有时懒懒坐在院中,看着从前的青葱绿叶尽数变作枯黄飘然落下,竟也能从中偷得短暂的安眠小憩。
这样过久了,恍恍惚惚间,日子竟也过得不大清楚。直到某日她坐在院子中,看到树梢的叶子悄然变了黄,颤颤巍巍挂在枝头,她才后知后觉已是入秋时节。
她盯着那树梢许久,后来,那叶子落了。
起风了。
空寂平淡的日子中,无所事事似乎也并不能找到解脱,所以沈凌又拾起了书,一如八年前。
不知是何日,落叶飘进窗子落在面前,坐在窗台前抄着书的沈凌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拿不稳笔了。她心下一怔,忽略这种变化,颤颤巍巍握紧笔,努力稳着手写字,一笔一笔,落在纸上也描在心上。
再之后,她开始做梦。
非是噩梦,而是美梦。
破碎的斑驳的回忆,在数个夜晚藏入她梦中,又在短暂陪伴后悄然离开,日复一日,最终消失在四方的宫墙中。
梦中有很多人来见她,熟悉的不熟悉的,亲近的不亲近的,仿佛排着队来闹她一般,甚至有很多次,她像今日这样回到了久违的北境,在一片跑马场肆意奔跑,跑累了便回到家中,跑到江舒兰和沈毅那讨赏。
她在那陌生的辽阔中找回一点熟悉,却每每清醒在触及的一瞬。
时日一长,她糊里糊涂,却因祸得福,渐渐想起一些久存在记忆中的事和那些曾经被她忘却的人。
几番之下,她也从中找到了些许慰藉,再想来,或许这样的梦已算是老天善待她。
一日日过去,沈凌愈发平静,平静到清醒后也已不再去想那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