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素华才缓和了情绪,听到沈凌提傅南宁心里猛一刺痛,她默然点着头,应道:“记得。”
她自幼便服侍在傅南宁身边,此间十数年从未分离,唯有那一次未曾相伴,却教傅南宁命殒图伦。
她怎么可能忘。
“事情纷纷杂杂,我怕我嘴笨也说不清楚,保不齐还会错漏了什么,还是姑娘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沈凌应了声好,问道:“晚辈想知道,南御史因何被陛下幽禁,又是如何被人下毒?”
“幽禁的原因……”宁素华呢喃着轻笑出声,眼中却不带半分笑意,倒不如说是讽刺多些,她抬起头对上沈凌视线:“我听人说姑娘是朝中大官,想必如今的万象宫之主便是姑娘?姑娘能走到这是好事,只是姑娘需得谨记,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万象宫得以建成已是不易,切莫求取太多。”
“从古至今,官也好民也罢,从没有真正是女子做主的先例。万象宫虽名为官署受陛下亲管,可终究是立在后宫,紫宸门以北是皇家内围不是天下之中,掌权人只在紫宸门以南。一人出头妄想挣破牢笼,今上或许会觉得此人有才,姑且留之用之,可若所求太多,想为后来人广施恩泽,那便成了祸害,成了贪。”
“夫人是指……南御史是因为改制才触怒了陛下?”
沈凌忽而想起了那日在万象宫,赵玄霜拿给她的那本手记。
所以,傅南宁是因此才幽禁于万象宫,这便是陆离当日所言宏元帝和傅南宁起的冲突。
“不错。”宁素华低叹一声,似又忆起当初傅南宁满心欢喜提出所想却遭斥责之事,“小姐虽年岁不大便进了宫,却因为是傅家嫡女的缘故,一直被陛下皇后护着,寻常的公主都不及她。后来皇后仙逝,陛下却也对小姐很好,尚宫局一路高升,终于到了无可再升的地步,于是便有了万象宫。”
“皇心美阳泽,万象咸光昭,那年初春陛下让小姐选址定名,小姐便定了万象之名,又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皇宫是早该变的地方,便将万象宫落在太液池边,看池柳千载春。”
“为着此事,前朝那些人,尤其是韩太傅领着头,将小姐连带着傅家上下骂了个遍,陛下都没有理会。小姐亦是不当回事,反而得了空便去韩太傅跟前,左右万象宫落成,再反对也是白费工夫,日子一长也便就那样过下去了。小姐也曾以为,所思所想皆能实现,可是权之一字,怎会那样简单?”
傅南宁自幼便与旁人不同,诸事一帆风顺,占尽天下风光,除去那半分伤害都没有的骂声,余下的便是一片锦绣光明。
都说奉怀太子得天独厚风华无双,傅南宁又何尝不是意气风发,与之分毫不逊?
可太过顺风顺水,人便也心气高,傅南宁总以为自己万事皆可行,对宏元帝亦是不愿低头,才有了之后的是是非非。
宁素华苦笑一声,继续道:“小姐为官数年几次外出游历,三山五岳尽数登之,看尽天地悠悠,再回京却是再也看不得四四方方的宫墙,恰逢十姑娘闹着成婚,小姐便起了心,开始琢磨起学堂、改制之事。”
“谁料之后不久,陛下便降了旨为小姐和太子赐婚。小姐虽与太子两情相悦,却都不愿乱了彼此的路,早已相约先尽天下再成婚,是以,那道谁都没接。可未登位的太子和倚仗皇权的女官,如何与正值英年的帝王作对?太子在紫宸殿前求了三日,最终,也只换了个保留小姐官位的结果。”
“再之后,小姐仍未死心,将事情真正提上了日程,便是在十九年图伦起兵之后,太子离京,小姐向陛下提了改制之事,被陛下斥责又幽禁,在万象宫关了两月。虽出不去,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姐便也没放在心上,每日翻着书看,刚开始倒也没什么,只是后来小姐却愈发嗜睡,成日除去用膳大多时间都是昏睡不醒,便是醒了也没什么力气,小姐觉察不对,请守门之人请了太医,这才知道自己中毒。”
“我和秋兰事事小心,膳食饮水皆是亲力亲为,却还是没能防住,说来惭愧,这毒是何人所下、又是怎么下的,我至今仍是不知。在那之后小姐受人俘虏,我也没能再见她一面。”
宁素华垂下眸,敛去满目的感伤,弯着唇角叹道:“秋兰比我幸运,至少小姐最后的一段时光是她陪在身边,我却再没那个机会了。”
“小姐一生与陛下争执两次,却两次都败给了君权,败给了一句天真。”
一次被迫成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陈灏,虽保留官位,又真的是傅南宁想要的吗?
另一次则被关禁闭,在不知凶手的毒药中垮了身子,最后自刎疆场赔上性命,万般念想化为虚空。
宁素华没再开口,沈凌亦是沉默不语。
良久,她压下心底情绪,抬目望向慕容云:“晚辈知道南御史有本手札,陆公子说是庄主带走的,不知如今可还在?”
“在。”慕容云从怀中拿出保存完整的手札,“这手札自殿下走后我便没动过,一直放在匣子中好好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