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家是她的老师。
敌兵已经进逼城下,明眼人都知道大势已去。老师也知道,那天叫她去,正是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她拒绝了。
她不能抛下殿下和公主。
偌大的后宫空荡荡一片,纵有宫人填充,她们也只是羡慕皇后和公主得到的无上恩宠。大概只有她觉得她们可怜——这或许有些可笑。她们哪里可怜呢。
她没有说出理由,可老师知道,眼中流露出可惜,对她说:“你同情她们,可你什么也不能改变。”
她抿着嘴唇,又被那股冲动冲开唇齿。她说:“可我想留下。”
“留下能改变什么?”老师说:“离开这里,才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她说:“但那不是我想做的。”
老师叹息一声:“这世上有多少事情能由得了自己。”
那声叹息沉沉地砸在她的心头。
这世上的确没有多少事情能由得了自己。这道理,她早就清楚。
可她还是留下来了,又带着公主离开。究竟是为了身为周臣的道义,还是为了心头那点“想做”的执迷,她说不清楚。
但,不后悔。老师有老师的路,她有她的路,她们做了各自的选择,便只能分道扬镳。
只是,当昭昧提起那个名字,她才恍然想起,距离她们的道别,已经过去了这样漫长坎坷的时间。
昭昧仍问:“为什么没走啊?”
李素节摸摸她的头,答非所问:“吃完饭就走。”
昭昧正对着李素节坐起来,盯着她看了半晌,道:“不说就不说。”
她抓起大馒头凶狠地咬了一口。嚼着嚼着,动作慢下来,忽然说:“我就当你是为了我好啦。”
李素节忍俊不禁,碰掉她嘴角的馒头渣,说:“是,为了你。”
昭昧嘴巴长得很大,又咬了一口馒头。看她吃得欢快,李素节也来了食欲,小口小口地啃了半个馒头。吃完早餐,她们扑水洗了脸,牵着马又踏上前程。
大当家借包袱搞了一出暗算,又怎么可能把到手的财宝交出来,里面金灿灿的都是诱饵,实际上没有多少。倒是干粮,不值钱,大当家也不心疼,真凑够了三天。
可这天气里,即使是干粮也放不了多久,她们距离下一处城池还有好些日子的路程,期间免不了去村庄里讨些米水。她们一路都是这样走过来的,第一次的时候,李素节还有些抹不开脸面,后来习惯了,向村民花钱买粮成了常有的事,她自然想不到,有一天这方法不管用了!
她们吃完了馒头,到附近村子买饭时,发现家家关门闭户,好像生怕有人上门。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人,李素节见缝插针提出想要买些米水。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别开脸,不看人,只摆手,说:“没有没有。”
李素节道:“我们花钱——”
对方摇头:“没有没有。”
李素节又说:“我们只买点粥——”
对方继续摇头:“什么都没有!”
李素节还想再说,对方钻进屋子,“彭”的一声,把她们隔在门外。昭昧动作快,想挤进去,差点被砸了鼻子。
她“哐哐哐”地踹门,门板震动摇晃,随时都能碎掉,说:“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李素节拉住她,退开几步,说:“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这家不成,我们再找找别家。”
可是找不到别家。她们在村子里逛了一圈,没有一家愿意卖粮的,只有位娘子递了碗水出来。李素节知道饭是没指望了,就问她是什么缘故。
这娘子愁眉苦脸地说:“还不是因为发了大水!现在粮价长得飞快,涨价也就罢了,就怕最后没得吃。你们出多少钱,我们都不会卖的,不然我们吃什么呢?”她也是一肚子苦水,开了阀就往外泄:“这附近还有流民,隔三岔五来闹事,要是打不过,还要被抢去一些米。谁敢给你们吃的!”
李素节下意识问:“朝廷不管吗?”
娘子立刻道:“哪里来的朝廷?大周不是已经亡了吗?那姓何的估摸还忙着当皇帝呢,谁来管!”
大周亡了。这是李素节早知道的事,可她那一问却脱口而出,听到娘子的话,才觉得有些怅然,又问:“那邢州府呢,也不管吗?”
“谁知道呢。”娘子说:“反正流民到处都是。”
李素节再没问下去,和昭昧走出村子,在村口大树下歇息。燕隼也饿得叫唤起来,她们没有吃的,只能把它放出来自己觅食。它飞不起来,就颠倒着两条腿四处溜达,偶尔蹦几蹦,这里啄一下,那里啄一下。
昭昧见燕隼都能找到吃的,更烦躁了,说:“干脆去抢吧。她们打不过我。”
李素节摇头:“那不成了强盗?”
昭昧的肚子咕咕作响,她说:“可我们都吃不上饭了!”
像被传染了,李素节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