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死了。分明她上午还高热不退,现在额头都是凉丝丝的。
只有一种合理解释,那就是自己已经死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视线迷迷蒙蒙的,看什么都不真切,糊里糊涂下了床,一双惨白的脚赤着也全然不查。
原来死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又晕又无力,足下轻飘飘的,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大概就是死了只剩下了魂,都说魂魄很轻,原来如此。
她开始打量周围金碧辉煌的殿宇,有些庆幸的笑了,自己上了天堂。
天堂的样子原来就是这样——木雕繁复的架子床,紫檀木的桌椅,所有的窗帘被面都是丝绸的,即便有些棉麻也只用在桌旗或者花架上。
诚然是比丰裕郡的太守或者长史家好不少,不愧为天堂。
雁翎笑着感激自己“生前”是个好人,没有做过亏心事,所以死了能到这里。
只是,她摸着家私上的这些棉麻,上头的纹章,怎么如此眼熟?就如同在浣衣所濯洗过的那些布料上的一样。
原来,天堂里用的东西其实和东宫差不多呀。
果然储君日日过得就是天堂的日子,雁翎从前总听小九吹嘘上院的奴婢们过得是什么仙人才能享有的富贵生活,跟天堂差不多,当时她还不信,毕竟小九也是听人说,自己没去过。
如今她死了,入了天堂,才知果然如此。
正在懵懵懂懂地胡思乱想,她醒来的动静,被外头的婢女听到,忙不迭就互相使眼色,互相催促往里头去。
太子抱着她的那样子,人人都看见了,这时候小宫婢们反而不敢行动,怕不知道深浅,触了贵人眉头。也是东宫立储以后这么多年,太子没有侍妾,陡然对一个浣衣所最卑贱的女婢动了心,大家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了。
藿香见她们如此,摇摇头,第一个推门进来,见雁翎竟然赤脚站在地上,急切道:“刚刚施针发了汗,莫要一下子下床,当心再闪着。”
雁翎呆呆看着她,缓缓立在那里不敢动,过了半刻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并没有死。
因为这医女她似乎是见过,曾经去浣衣所给大家分发过药膏。
若自己死了,如何现在还能见到一个熟面孔?常芳与孔梅不至于有胆子处死她的同时,还带上旁人。
藿香见她是懵的,知道她这是刚退了热,又被绳子弄窒息过,因此神志上不太清明,于是上前把她扶到了床沿上坐好,双脚踏在床脚的木踏上。
“快进来侍奉姑娘换衣裳吧,”藿香交代一声,几个婢女才鱼贯而入。
雁翎看得一愣一愣的,然而她虽然恢复了一些嗓音,但在浣衣所装了太久时间的哑巴,这时候竟然不习惯说话了,只是一双眸子看向进来的这些人,觉得太莫名其妙了。
她下意识狠狠捏了捏大腿,很疼。
藿香看她困惑,一边安排小宫人给她换了干净的棉衣,一边解释:“姑娘得救了,太子把您抱回来的,这里是南六所的濯缨园。太子跟太医令大人交代过了,暂时由奴婢在这里侍奉,每日给姑娘请脉、施针。”
“太子?”她终于发出了疑问,嗓音竟然意外的比从前清楚些了。
她抚摸过喉咙,露出惊喜的神色。
“太医令大人说您中了哑毒,方才施针的时候,顺便取了解毒的穴位,现在是不是比从前好些了?”
藿香笑盈盈询问着,声音又体贴又好听。
雁翎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眼泪陡然就像决堤了一般流淌出来了!
她没有死!
常芳姑姑带着人拿着绳子推开了黑洞洞的库房的大门,她当时被捆着摁在地上,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粗麻绳在遍布灰尘的地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害的她挣扎不已,然而那粗粝的麻绳还是攀上她细白的脖颈,随后她只听见常芳低沉又杀气腾腾的催促:“快点,别犹豫!”
随后库房的门就关上了,一片黑暗中雁翎感觉到呼吸一寸一寸被绳子斩断。
意识渐渐熄灭的时候,她竟然产生了幻觉,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她看到他踢开了库房的一片混沌,投下来一个巨大的黑影,背后则是光芒万丈。
随后她便晕厥了过去。
她不知道哪个轮廓究竟是真是假,是幻觉还是真实,总之她现在留下了喜悦的、满足的眼泪。
劫后余生!
沉浸在没有死掉的快慰中,她顾不上别的,任由自己像个偶人一般被婢女们套上衣服,用热棉巾拭去了脸上的灰尘和盈出的泪水,又毫无抗拒地被她们推到了窗下的玫瑰椅上,对着妆台上一面锃亮的铜镜装点,先是铅粉,然后是眉黛……
婢女们显然训练有素,一桩桩一件件都秩序井然,甚至手法都无比轻柔。
只是雁翎在铜镜中,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那道已经由红转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