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浮霜自幼便长在凉州。
直到父母相继离世,她才被送进了京中。
后来京中人人都说昭华郡主刁蛮,仗着皇帝宠爱整日作威作福,连皇子公主都要避着她三分。
没人知晓,她幼时才当真是骄横。
在府里她是公主独女,人人捧着敬着,在凉州城,她父亲卓著的战功无人能出其右,没人会惹她不快。
她那时最爱跟着父亲,女儿家该学的女红刺绣一窍不通,琴棋书画从来不碰,偏只爱摆弄些刀枪剑戟。
她那时年纪小,封溢清并不当回事,反倒有模有样的教她。
本以为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没曾想,封浮霜会拎着小棍子将另一家的孩子撵的到处跑。
等那孩子的母亲带着自家满身伤的孩子找上门时,夫妻俩才起了心思管教她,按着她读四书五经,指望将她这歪掉的性子掰过来。
读了些书,性子没掰过来不说,反倒将她从一个只会使蛮力的小泼猴教成了个会耍些小伎俩的泼猴。
她不愿意去学堂,又无处可去,只得在府里四处找能藏人的地方。
父亲的书房,母亲的库房,过了饭点的厨房,一躲就是大半天。
封溢清于是常常在府里抓女儿。
念了书以后,她便从书里学了些技俩,每次逃学时都将自己的钗环到处丢,巧舌如簧地称它是障眼法。
封浮霜就这么吵吵闹闹的过了许多年。
直到她遇到那场刺杀。
挡在她身前丢了命的护卫,要取她性命的那双眼,四散逃开的人群,都让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小孔雀惊惶不已。
因而,李慎在千钧一发时伸出的那只手便让她记了许多年。
那次过后,封浮霜的脾气好了许多。
她跟着父亲一家家的登门道谢,谢那些愿意拼了命保护她的护卫。
那些人的家人,有的愿意接受他们送去的金银,有的甚至不愿意再见他们。
封浮霜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一个人的身份会为他的命运带来多大的不同。
她是公主与侯爷的女儿,就理所当然的会有人为她不顾性命,敢挡在刀剑前头。
那个连见她一面也不肯的女人,她只不过是个绣娘罢了,她的丈夫,即便是能进的了公主府当护卫,也摆脱不了遇险时须冲在前头的命。
封浮霜有些迷茫。
她后来偷偷去看过那个女人很多次,她还是照常生活,像是没发现凉州城里许多人对她的关照。
她买菜会比旁人便宜,她总能遇见好事,她的孩子甚至能跟着大儒学习……
“爹,她……她不知你在暗中帮她吗?”年幼的小女孩问出这话时,眼中的迷茫清晰可见。
“她知道。”她父亲只回了三个字。
看她还愣在原地,封溢清叹了口气,抱起自己女儿,“囡囡,你记着,活人永远是最要紧的。”
后来再想起时,封浮霜才发觉她那时其实是害怕的,怕背起那许多条人命,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她经常去看那个女人,应当是想从她越来越好的日子里窥得一丝心安。
但直到父母去世,封浮霜才真正理解了那日父亲告诉她的话。
她很难不猜测,他是不是早知道些什么?才会对她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也是从那时起,封浮霜真正改了性子。
即便心中疑惑,她也得按着父母的期望活下去。
她努力去学人们最喜欢的样子,穿上最繁复的衣裙,戴符合自己身份的钗环,做一个不出错的贵女。
没了父母庇佑,她只能期望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会喜欢她。
云岚与云韵都是她父母去后才来她身边伺候的,对以前的她并不了解,她们见到她时,她已经是来京途中那个乖巧懂事的小郡主了。
回过神,封浮霜有些怅然,她笑了笑才道:“云韵,我们平日在京中都做什么?”
云韵被她问得有些愣,顿了片刻才慢吞吞的道:“主子以往都是巳时起的,净面换衣裳要半个时辰,用早膳要一个时辰,再逛逛园子……”
她掰起手指慢慢算,封浮霜只看着她笑。
听她从点心铺子数到宫里的园子时才打断了她。
“倘若我嫁了人,日子会过得不同些吗?”
云韵低头思索片刻,摇摇头认真道:“主子要嫁也得嫁个好的,以后您顶多多看些账,不过有云岚姐姐在,必不会让您累到的。”
她眼睛晶晶亮,还是孩子心性。
封浮霜又问:“那郡马每日会做些什么?”
这次云韵答得很快:“若嫁个官老爷,那他每日不是上朝就是休沐,若嫁个将军,那除了战时,他都有空陪着郡主,还有王公贵族……”
“那我与笼中鸟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