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暑气蒸腾,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有辆马车悠悠掠过。
车身线条雅致,车顶一角刻着“镇国公府”的印记,车前后有数名禁卫围守。
车内榻上,封浮霜睁开了眼。对上对面人视线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云韵……还活着吗?
不知情的云韵看自己主子醒了,殷切的倒了杯水凑过来。
少女粉嫩的脸庞仿若杏花,亮晶晶的眼像天边的星子。笑眼弯弯,只看着就让人心生几分欢喜。
封浮霜伸出手,碰到云韵脸的那刻,她感到一片温热。眼前的云韵,是真的。
一旁的云岚看主子眼泪掉了下来,顿时有点慌。
“主子这是怎么了?”她朝身边的云韵看过去。云韵也不知道,最后三人凑到一起开始哭。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三人的眼睛都肿了。彼此对视看看,笑出了声。
封浮霜已经发现了,面前的云韵跟云岚,看起来很年轻。并不像后来跟她一起,在后院蹉跎过年华的样子。
她没想好如何开口问,云岚开口了。
“主子有什么不痛快的,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您身体贵重,是万万不能忍气的。不说陛下,李校尉也担心不是?我们这次回宫,陛下就会赐婚,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封浮霜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赐婚之前……她十六岁。刚拜访过小叔,现在正在回京路上。
赐婚……不管之前的经历是前世还是梦,她都不要再嫁给李慎了。即使眼前一切不是真的,她也不要再嫁给他了。
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做,这个时候舅舅应该还活着。想到他,封浮霜心情复杂。
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即使是他的儿女,也没从他那里获得过这么多的关爱。他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她,明目张胆。没成亲之前,她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皇帝掌珠。
即使他走了,他也还给她留下一道空白遗诏。虽然那道遗诏,早已被她送给了李慎。真蠢啊,连条后路都没留给自己,不怪会有那样的结局。
马车的速度不慢,即使很注意路上的颠簸,也在下午到了宫门口。
封浮霜要先去给皇帝问安,她打算自己再查一查那件事。在查清楚事情经过之前,她会尽力像之前那样对舅舅。
一场大梦,她学会了一件事。人很脆弱的,感情、身体,都能摧毁一个人。如果舅舅是无辜的……她不想以后后悔。
云岚跟云韵替封浮霜整理好衣裳发髻,他们朝乾清宫去。
七月的天,正是灼人的时候,封浮霜拒绝了云岚要给她打的伞,暴露在阳光下。
宫里的路,尤其是去乾清宫的路,没有她不熟悉的。这么多年,宫里她最在乎的,也不过一个皇帝舅舅而已。
至于以后的皇帝、太后,如今的齐妃、二皇子,她不会再让他们踩着她上位了。
到了乾清宫门口,封浮霜停下脚步,她不敢进去。即使舅舅可能是害她失去双亲的人,但那么多年的宠爱,不是假的。
现在是景平十五年,景平十八年时,舅舅会驾崩。景平十八年……距今也不过三年而已。
封浮霜还记得景平十六年。南边潜江决堤,北边崇州大旱,洪涝饥荒接踵而至。到最后,西南竟有人起义,北边还有外族虎视眈眈。
国势之艰难,让苦苦支撑这个王朝的舅舅,迅速衰老。他只撑了两年,就在景平十八年春末驾崩。
从那以后,深宫之中,封浮霜再无亲人。
看着乾清宫高高的屋檐,封浮霜出了神。她怕她是在做梦,其实并没有机会让她再来一次。
直到皇帝的贴身太监魏九出来迎她,封浮霜才回过神来。能让魏九亲自来迎的人不多,昭华郡主封浮霜算一个。
跟着进了殿内,看着桌前端坐着正批奏折的人,封浮霜鼻头一酸。
景平帝年近四十,正值壮年,看起来比朝堂上的那些臣子年轻了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他,却在三年后积劳成疾,逝世于任上。
封浮霜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此刻眼泪好像不受控制。
批完手上折子的景平帝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他乖巧可人的小郡主,正哭的异常伤心。他朝魏九看过去,淡淡的一眼,魏九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轻轻点头,退出去找跟着郡主出门的禁军首领。
景平帝朝封浮霜招手,温声道:“到舅舅这来。”
封浮霜上前,坐在阶下,正好把脑袋放在景平帝手边。
景平帝不是个性子温和的人,但在面对封浮霜时,却耐心十足。
他摸摸小郡主的头,声音放缓了些:“怎么了?谁给朕的昭华气受了,朕找他算账去。”
封浮霜脸上还挂着泪,却笑了声:“没谁欺负我,我是想舅舅了,还没离开过您那么久。”
景平帝心里一暖,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