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天寒,被子里暖和,人便不想醒来。
沈明嫣一夜好梦,再睁眼时天已大亮,想来已是晌午。
此番入建川后要一路北上,期间必多磨难,是以从金州动身时她就并未带着映冬和疏夏,没了这两个丫头喊她起来,醒晚了许多倒也没有知觉了。
待洗漱必,推门出去,便见官驿中已一派忙碌。
许州大捷,前陈这些人自然希望乘胜追击,那范大城最是亢奋,是以休整一日便已打算着再启程。大军前头开拨,他们住在官驿自要紧跟着而上,是以喂马查车,一样不能落下。
“谢姑娘安好。”
她本是想去寻裴倾的,却不料才走出没几步,便听得江渐的声音传来。
“江公子。”有昨日开福楼一事在,如今见了江渐总归有些尴尬,沈明嫣停下脚步,却并不近前。
江渐倒似乎不觉得有什么,自己走了过来:“昨日有些唐突,还望谢姑娘勿怪。我也没想到,裴倾竟为了谢姑娘有这般胆气,实在让人意外。”
“是我该与江公子说一声抱歉,昨日走得匆忙,未来得及感谢江公子的欣赏。”
“谢姑娘太客气了。”江渐打断她的话,却是意有所指,“若是感谢,想来我还能担上些许,这‘抱歉’二字,可不敢当。”
“江公子的意思是……”
“若非我这一出,谢姑娘又如何能知道裴倾的心意?如今既然裴倾对谢姑娘有如此诚意,在下自然也不好夺人所爱。”
“谢嫣愚钝,不堪在江公子侧,江公子风流倜傥,必不少佳人相伴。”
江渐闻言大笑:“任再多人,也不及谢姑娘一人。我只是想提醒谢姑娘,就算裴倾现在可以这般,往后他却未必不会有改变,倘若到时候谢姑娘改了心意,我的话仍然作数。”
他说完,也并不管沈明嫣的反应,便兀自踱步离去。似乎昨日一场闹剧,并未对他产生半分影响一般。
沈明嫣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江渐给她的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先时她能明确他所做之事皆为试探,今日听他几句话,倒好像另有所指。
“瞧出什么了?”
耳畔忽然想起熟悉的声音,沈明嫣连忙回神看去,竟见裴倾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到底昨夜做了许多“逾矩”之事,今日乍见他,她心里总归还是有几分惊慌。
“该瞧见的,都瞧见了。”
沈明嫣垂下眼帘:“江渐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他昨日那样做,大半是因为他们并不完全信你,可他今日的一番话,却好像在说这一切就是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样。”
至于表面上的,那便是江渐对这个新来的谢家姑娘动了心。
可她与江渐相识,满打满算不出一月,哪有这般轻易的心动?
“你是什么想法?”裴倾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反而是问向她。
沈明嫣看向他:“我能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我该有什么想法?”
裴倾却忽然笑了:“既如此,那便不要管他就是。”
“不管?可他们……”
裴倾浅笑:“开福楼那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让我有所为,如今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应发愁的是他们而不是你。”
“你是说,他们才是现在应该考虑如何面对我的人?”
“对。”
沈明嫣恍然大悟,昨日她和裴倾当是被绕进去了,如今冷静下来方明白过来。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该做选择的是陈长逸。
很明显,裴倾已不是当年的裴倾,他选择了沈明嫣,便是告诉陈长逸,他有背水一战的能力。
而如今北上的战事刚打了个开头,若信裴倾,想必这一路的城池便都如许州一般如探囊取物,若不信裴倾,他们少了个威胁,但想攻入上京,势必不易。
他们用沈明嫣作为试探,那许州就是裴倾用来问路的那块“石”,若想此后每一座城池都如许州,那就算裴倾告诉所有人,他如今就是心有所属又能如何?北上战事的顺利在如今远比裴倾的一个破绽重要。
陈长逸只要会衡量利弊,就断然会做出如裴倾所预估的选择。
“你一早就想好了,所以才选了许州?”
“若我当真能筹谋至此,又何须经营这样久?只是与你一道,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我还得感谢谢姑娘。”
沈明嫣轻哼一声:“我若真有那么厉害,现在你就该在上京了。如今年节都快到了,想来今岁要在赶路中度过了。”
她轻呼出一口气来,白雾瞬间在冷风中消散。
已至年末,却因这一路颠簸,倒是感觉不到一点要过年的气息。
裴倾瞧着她有些希望又有点失望的样子,眸光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