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沈姑娘乘着马车去梁府了。”裴礼走进屋内,在裴倾身边低声回禀。
天气渐凉,金州官署的屋子自不比上京,裴倾正披了一件大氅坐于桌案前,案上是昨日沈明嫣看到的那些案卷中的一册。
“去梁府做什么?”
“当是知州夫人相邀,似乎是女子之间聊天叙话,想必昨日见公子对沈姑娘那般关注,起了结交的心思。”裴礼说着自己的猜测。
那梁道恒虽是金州知州,但看昨日情况,显然他这个知州之位坐得并不是很舒坦,徐茂存在金州本地只手遮天,他若想谋求出路,裴倾当然是个好选择。
只是贸然结交那位首辅大人,太过明显,一个不小心,容易反被徐茂存算计了,大约因此他才起了让自己的夫人先去试探沈明嫣的心思。
只是裴倾似乎不这样认为。
“梁道恒若果真像看起来那般无用,早就被徐茂存几人拆骨入腹了,岂能留到今日?他看似唯唯诺诺,却又在这块朝廷一时半刻顾不得的地方安心做了几年知州,且政绩还算不错,可见此人心中有些成算。昨日席间我的表现,他躲着还来不及,怎会让自己爱妻贸然出手?”
裴礼有些不懂:“这么说,不是那梁大人?那会是谁?陆家与徐家来玩甚少,倒是与那齐抱薪有些故旧交情,总不会……”
裴倾摇摇头:“这你就想差了,谁说知州夫人就一定要受人指使呢?”
世人往往觉得女子难以成事,但凡是个姑娘,做出些行动,就觉得必是为人所用。可宫内的祁霏,如今的沈明嫣,谁又能说她们是全然被人唆使呢?
那位知州夫人,想必也是一样。
*
再入梁府,也不知是不是因与陆氏见了几面,倒没有昨日第一次前来时的几分紧张了。
陆南霜以陆家的名义送了邀请的帖子,那便是想以她自己的身份见面,既不与那些男人扯上关系,沈明嫣当然也没什么好怕。
她跟着梁府的侍从一路穿花踱柳,这次却不是昨日迎客的小厅,反而换了一处精巧院子的暖阁之中。
历来闺秀见面,往往都在自己住处,以示交好,看来这位陆夫人这次是真的想与她相交了。
“姜姑娘久等了,我让他们备了些金州糕点,给姑娘尝尝鲜,未必有上京的那样精巧,只当是换个味道。”
陆南霜走入暖阁中,面含笑意,命跟随她进来的一应侍女,将几盘各样点心搁在了小几上。
沈明嫣起身福礼:“陆夫人多礼,姜嫣不敢当。”
陆南霜走进,与她在小几两旁坐下:“你就莫要推辞了,不过是些常见的糕点,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是我有心想认识姜姑娘这个朋友,又怕贸然备了什么你不喜欢,这才挑了些姑娘们惯爱,你尝尝。”
她如此热情,沈明嫣自然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又思及裴倾说这位陆夫人其实是个单纯性子,于是她便从中挑了一块。
入口绵密,虽甜却不腻,说起来,竟比她前世在宫中吃过的味道都好。
“陆夫人准备的糕点真是好吃,我还从未吃过这样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我只怕不知上京姑娘们常吃的式样,惹人笑话。”
说过几句玩笑话,气氛便逐渐热络起来。见了两面,这位陆夫人如今瞧着越发没什么城府,活了三世,沈明嫣竟第一次觉得和并不熟悉的人相处,有了种放松的感觉。
没城府也有没城府的好处,几言过后,沈明嫣便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陆夫人今日邀我来,只怕不是为了这几块糕点,是为了裴大人吧?”
被人这么明显地点出来,陆南霜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
“昨日席间见裴大人与姜姑娘相谈甚欢,如今我家官人又实是行路艰难,我一妇道人家,不知要如何帮他,这才想从姜姑娘这里打听一二。”
既已这么说了,陆南霜也不藏着掖着。
只是沈明嫣却轻叹了一口气:“我与陆夫人一见如故,若真有所知,必倾囊相告。只是……陆夫人高估我了。”
“姜姑娘为何这么说?”陆南霜有些急切。
沈明嫣便作悲凉之态:“陆夫人想来与梁大人恩爱有加,不知这世间女子往往身不由己。裴大人待我好,是因我尚有几分姿色,他年少成名,久居高位,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次到金州来带着我,不过是因我听话,也因我地位最低,最于他无碍罢了。”
她说着说着,竟恍惚有种梦及前世之感。
虽是编了个身世,可前世的她可不就是这样吗?
祁珩封她为后,不过是因她长得不算难看,又正好是沈老太师的孙女。娶了她,既不会惹人忌惮,又留下一个好名声,何乐不为?
因而那话虽是编的,可她目光中流露的哀戚竟意外多了几分真实。
陆南霜有些心惊,却又忽觉心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