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地近上京,是座历史悠久的城池,因而其下所辖郡县,便多有旧时景观存留延续,这故人坡传是其中一处。
据说从前列国分封之时,蒲州在梁鄢交界,当时梁国国力强盛,鄢国却比较弱小,因而交界处贸易繁华,但鄢国人大多受到梁国人的欺负。
彼时有一对男女,正在往来商贸时互相动了心,奈何梁国人瞧不起鄢国,那女子家中不愿让自己女儿嫁给鄢国男子。
两人虽备受阻拦,但却矢志不渝,后来鄢国被灭,那鄢国的男子乔装改扮逃入梁国,竟从小小士兵做起,一直做到了大将军之位。
谁都没想到,就这般毫无联系地过了几年,那女子就算与家人争吵也不愿出嫁,那男子就算建功立业亦不忘旧日心上人。
及至天下大定,将军正带人马自蒲州经过,却在一处高坡之上见到了女子在为他上坟,原来那姑娘以为他早死了,偷偷为他立了衣冠冢。
后来两人相认,自然重新在一起。而他们重逢的那处高坡,便传为故人坡。
这故事只在蒲州境内传得多,只是年代久远,大抵知道故人坡在东北六里的,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只是裴倾旧年在此处任职,深得百姓爱戴,这些传言倒是听了不少。那时他只想多了解大梁风物,却未知这件事此时还能帮上他。
祭亡人,人未死,掳走沈明嫣的人想来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只不知那姑娘会否因此又怪罪于他。
裴倾策马扬鞭,某一时,倒好似忽然明白了那位将军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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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了?”郑隼放下药碗,看向沈明嫣。
请了个附近的郎中来给她看过,又开了个方子,倒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本事,这么快就熬好了。
只是那药入了腹中,便是起效也要些时辰,沈明嫣如今烧得有些头昏,只觉思绪一会清楚一会又模糊。
“想来是死不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郑隼分明是面无表情,可忽然加快的语速,却有一瞬暴露了他的想法。
沈明嫣趁着脑袋清醒,便当即道:“壮士,是关心我的身体?”
郑隼看了她片刻,却不回答,须臾又扭过头去,坐了下来。
“壮士当真觉得裴大人会来吗?”
“这好像不与姑娘相关。”
“怎么不与我相关?”沈明嫣翻身,侧躺着看向那人,“他来我许能活着,他不来,我许要命丧壮士之手,生死攸关,岂是无关?”
“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壮士的任务不就是都杀了我们吗?”
“你……”郑隼转过身来刚想反驳,却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闭了嘴。
沈明嫣笑了出来:“怎么?怕我知道太多?”
“你不用想着套我的话。”郑隼冷哼一声。
沈明嫣深吸一口气,头有些疼,只是她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但凡身上的疼痛轻了些,她都是要想法子走的。
这也是她分明时不时就迷糊一下,却硬撑着不肯睡过去的原因。
只是这个郑隼正和前世一样,有些油盐不进,便是她想将他引入歧途,那人心存防范,到底难了些。
于是沈明嫣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已绝不提裴倾的事:“壮士是上京人吧,谋这份差事,想来受不少苦?”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郑隼的神情,那人虽表面不为所动,但视线却偏移开去,隐有逃避之意。
沈明嫣于是越发盯着他:“你知道我的身世,只是却未必知道,我这样一个人,其实也不比你们好了多少。”
郑隼又看向她,好奇的视线落过来一瞬,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转而将头扭开。
“我们活着,不过是为人所用,自以为有了身份、地位,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可真走到那个位置,却明白便是旁人眼中金尊玉贵,到底也身不由己。”
她曾为皇后,那些话从她口中说出便莫名有了分量。
郑隼自然不知她前世的事,他只是好奇,为何一个十七八的姑娘口中,能说出如此暮气而深沉的话。
沈明嫣微微皱眉。
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厉害,这里都是些男人,她也无法换得干净衣裳,其实难受得很。
但也不知是不是死过两回,那么大的痛都见识过了,又觉得教这点疼打倒了,很不该是她应有的样子。
于是她咬了咬唇,又接着说:“我也不指望壮士放了我,只盼望倘若未到绝路,也能留我条性命。便是你要找的人不来,你想用什么法子便用什么法子,我只想好好活着。”
她说着说着,眼眶一热,大滴泪珠便掉了下来。
郑隼愣了一下。
上回她见沈明嫣时,对方从容淡定,火光之中神情自若,全无半分惊慌。
此次又见,她却泪眼氤氲,竟是我见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