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老夫人怎么过来了。”
姜氏在沈家还是有些地位的,见她来了,大郑氏自然连忙迎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到上首处坐下。
先时还聒噪的小郑氏等人,一一闭了嘴,便是心里有些不满,却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祖母……”
见老夫人招手,沈明嫣自然走上前行礼。
姜氏便顺手拉住沈明嫣的手,令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这一应动作,明显便是为沈明嫣撑腰,小郑氏与沈明婳母女心里不满,只是长辈在此,又不敢像方才那般发泄。
姜氏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儿媳,而后方又转向沈明嫣,开口道:“我这几日夜里不好眠,全靠临睡时嫣儿给我捶捏捶捏,今日左右等她不回来,想不到竟是在你们这绊住。既你们这么热闹,我老婆子,自然也要来瞧瞧,如今倒是说说,是出了什么事呢?”
众人不敢说话,老夫人喜欢三姑娘,这事沈家无人不知,是以沈明嫣被刁难,那些人都背着老夫人才做。
如今当面问话,又有哪个肯认?
大郑氏左右看看,心道这起人都是些没成算的,只得自己扬了个笑脸,上前道:“原是怕母亲担心,才不愿惊动。实是昨日景儿那事,家里头为了这一桩,已忙碌了一整天,倒不见三姑娘身影,如今听闻她得了圣上召见,这才急着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姜氏听了便笑:“我老了,怎么瞧着你们一个个也不灵光?嫣儿十来岁年纪,便进了宫去,难道你们想着会有人同她说这些事?”
大郑氏一见老夫人这样子,便知今日怕是什么都问不成了,只是小郑氏却咽不下这口气。她还没开口,便听得另一边小郑氏的声音。
“母亲心疼嫣儿,可我的景儿如今却是在狱里,他年纪更小,平白惹了这么一场祸事,万一圣上迁怒……”
小郑氏打心底里认为是沈明嫣惹怒了圣上,才让圣上拿沈明景撒气。她自己的儿子如今被明镜司带走,生死未卜,她自然心焦,哪管得了那些。
她这话一出口,大郑氏便知要完。
老夫人早年可是随老太爷吃过苦的,别的不说,心性只怕比这一屋子人都要强,也最是看不惯这等窝里斗的事情。
小郑氏这是撞在了枪口上。他们原本打算今日拿捏住沈明嫣,逼她自己将上宫擢选的名额让出来,可如今只怕要惹恼了老夫人,再有什么准备都是白搭。
果然姜氏一听这话,脸上瞬间便冷了下来,她抬头看向小郑氏,单一个眼神便令小郑氏闭了嘴。
姜氏站起身,朝着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个看去,最后视线停在两个儿子身上。
大儿子一心读书,家里的事就是个闷葫芦。
二儿子倒是善于经营些,只是心思总不用在正路,尤其在自己做主娶了小郑氏之后,更是半点瞧不清形势。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只是自己终归是个内宅妇人,难不成还能提他们上朝进言?
她瞧了半晌,惊得沈功成脑门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终于开口。
“我本是不愿意理你们那些腌臜事的,只是你们也别当我死了。沈家在京中站稳脚跟,靠的是你们父亲刚正不阿,明辨是非,先帝赞他敢为天下当先,不是教你们如今便能躲在那些功劳后头偷安!”
“景儿卷进案子里,你们不想着早日查清真相,却为难自家姑娘,怎么,难不成嫣儿还能往太学里替人做事?我知道你们为了什么,不过是你们见不得她因着她娘旧日与宫里娘娘的交情,可得上宫擢选青睐罢了!可我老婆子也告诉你们,这一切是沈家欠嫣儿的,是我们沈家,欠着赵家的!”
姜老夫人的声音掷地有声,连沈承文和沈功成都是一脸震惊。
沈明嫣看着祖母,只觉眼中一片氤氲,好似连着满屋人的身影都瞧不清楚了。
她活了两世,两世里都早早进宫,进宫后隔着一道宫门,死前与祖母也只得见寥寥数面,这些话,她往日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祖母会这般说。
她从前只以为是祖母见她没了亲生母亲可怜,故而比家里旁人更关心她,如今方知,原来她所做一切,祖母全都知道。
“我累了,嫣儿,我们回家去。”姜氏回身,看了沈明嫣一眼。
沈明嫣连忙擦了泪,起身扶住祖母的手。
姜氏已鬓发皆白,手却仍旧有力。
与其说沈明嫣在扶着祖母,倒不如说,是祖母牵着她,如同她尚是稚子孩童时一般,领她回家。
从宫里离开时,沈明嫣觉得她做的任何事,在那按照既定轨迹运行的命运□□面前,都渺小得不值一提,她不明白上天给她第二次重来的机会,又令祁珩将这机会夺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扶着祖母回到明园那短短的一段路,她好像忽然又明白了。
在她满心满眼都是祁珩的那些岁月里,她错失了太多真正用心待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