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纸,也有种旁人难以企及的带着病气的美。
祁珩深深望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到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可入目却似古井无波,看不到一点生机。
他于是更有些厌弃了。
他没有回答沈明嫣的问题,而是抬手,召上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太监添宝。
添宝端着一个木盘子,镶着金边,很是不配如今这个杂乱无章的后宫。
他恭恭敬敬地跪下,将那木盘奉到沈明嫣的面前。里面是三样东西——白绫、酒盏、匕首。
“圣上,我们娘娘一直在宫里,根本没有迈出去半步,万不会与反贼有任何勾连。”映冬大惊,跪在地上爬过来,不住磕头。
疏夏亦是瞪大了眼睛,想说些什么,却只是不住摇头。
沈明嫣的视线从那三样东西上一一扫过,最后又抬起目光,看向曾经的枕边人。
她努力了两回,不管是为了祖父的嘱托,还是为了她年少时那一点点的爱慕心思,她都曾拼尽全力。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战火连天的夜里,白绫、酒盏和匕首。
“圣上既要走,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祁珩冷峻的面容似乎不掺杂一点感情:“既要走了,总要有个了断,总不能留下皇后娘娘一人,面对众多叛军吧。”
沈明嫣笑了一下,那笑有些凉薄,如同清早凝结的薄霜,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全然碎掉。
“了断。”她重复祁珩的话,“圣上若能早做决断,此刻又岂需看着裴大人打入宫城,坐上皇位呢?”
她不提那人还好,提起那人,祁珩的面色陡然变了。
“你是不是很高兴?”他俯下身来,离沈明嫣更近了些,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沈明嫣只觉呼吸有些不畅,不得已仰了仰身子:“圣上想说什么?”
“朕想说什么,你不知吗?”祁珩冷哼一声,眼中似有隐隐的杀意,“朕奉先帝嘱托,封你为后,自问与你相敬如宾,你呢?”
“臣妾夙兴夜寐,不敢负祖父之嘱托,更不敢负先帝之期盼,不知何处惹恼了圣上。”
“可笑!”祁珩猛地撒开手,将原本就有些虚弱的沈明嫣推倒在地上。
他负手站着,看向她的目光似有嫌恶。
“你身为皇后,与朕的兄弟眉来眼去,与李况内外勾结,甚至还让裴倾那个人对你多加照拂。沈明嫣,你是不清楚你的身份吗?”
“你眼里,我做的一切就是这样吗?”沈明嫣坐直身子,好像含着最后一丝行将破灭的希望看着他。
而祁珩,只是移开了视线,用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嘲讽:“不然呢?难道朕要等你在章台之下养起面首,再废了你的后位吗!”
沈明嫣忽然觉得,她这两世荒唐极了。
她被沈家族人嫌弃,扔去名声只为进宫助他。她苦心经营,为了找到证据甚至不怕将性命搭上。可时至今日,却换来一句“章台之下养起面首”。
“祁珩,你可真是一样薄情。”
祁珩睨了她一眼:“朕若真的薄情,如何会留着皇后娘娘到今天?那些沈老太师的学生,可是到如今都称赞朕惦念老臣呢。”
她早该知道的,祁珩留着她,从最开始就是为了祖父当年在清流文人中留下的声誉,为了安抚那些旧朝老臣的心。
“时候不早了。”祁珩转过身去,似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也似乎终于想起他如今是要“逃命”的。
“皇后娘娘,快做个选择吧。否则待叛军打进来,可就没有这么痛快了。历来败军之将的女子,会有什么结局,娘娘既熟读史书,应该清楚吧。”
当啷。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祁珩的话突然停下,他站在原地,好像还没有太反应过来方才的声音来自何处。
一瞬的寂静过后,是映冬与疏夏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娘娘!娘娘!”
祁珩紧咬牙关,终究抬步向前走去。
添宝跟了上来,手里已经没有了那个精致的托盘。
“娘娘,选了匕首。”
“坚硬铁物,果真到死都不知悔改。”祁珩沉声,从那护卫军排开的两列火把中间,走向冷宫之外。
添宝暗暗心惊,小声问道:“圣上,那娘娘身边的两个丫头……”
“给个痛快吧。”
他说着,终于走出这座冷宫的大门,从始至终,未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