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魏浅禾这人本性冷漠,并不喜结交好友,但于此境地下,有个小尾巴一样的存在,日日还能以崇敬的目光仰视自己,多少是个不错的慰藉,令人不至于彻底颓靡下去。
走在路上看到熟悉的花草可以入药时,魏浅禾会跟陆涟心讲解一番妙用。
一是纯当自己复习医理知识,免得久不实践忘个干净,二是陆涟心感兴趣,她也看出陆涟心于此途的天赋,或许能帮她一二,也是积德行善。
眼见陆涟心握着蒲黄草不住把玩,心情雀跃,魏浅禾忍不住试探道:“这草根,碾磨成碎渣后敷在患处,可治你那夫君的手,你若有心,一路采集些,他也可少受些罪。”
陆涟心一愣,捏着蒲黄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竟生生掐断了根须。
自那日她那王姓夫婿被梓宥戳穿了手掌,日日再受兼程赶路的艰辛,手掌没得医治,早已红肿溃烂,日日痛苦嚎叫。
陆涟心扭头冲她莞尔一笑:“不必了,你前日不是还骂我,心疼男人会死的,我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她转过头去,神情又哀伤下来:“他总用来打我的就是那只手,烂了也好。”
被父兄逼着嫁人换取嫁妆,她不是没想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孝顺公婆、礼敬夫婿,该做的她都做的,可他们仍是咒骂她、鄙夷她。
那日她好心沾了水想替那人擦拭伤口,却又被他一脚踢倒,他嫌自己笨手笨脚,好似伺候他是她本来就应该做的。
可若非看在夫妻情分上,她何必自轻自贱。
魏浅禾骂她自讨苦吃,她说人有的时候不必顾念那点情分,情分是折磨善良人的筹码。
陆涟心听进去了,她辗转反侧想了很久。
魏浅禾是她心中一直想成为的女子,最起码,她不想从她身上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你若无情我便抛,从此以后,她要像魏浅禾一样做自己,再不受身边附庸的拖累。
此去西北,她再也不是王家妇,哪怕堕落为妓,她也要为自己奔出一条出路来。
魏浅禾没有说更多的话,她只是心中一松,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这世上的傻姑娘想通一个是一个,她或许又算行了一件善事?
重重火光下,她背后倚靠在树桩上的顾沧恒露出一抹冷笑。
原来魏浅禾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她抛弃自己便是真得抛下了,不是所谓的为了不拖累他。
她是有大局观的女子,审时度势,弃车保帅,舍弃不当份的情爱,仿佛理所应当。
她只是为了自己,仅此而已。
钩云捡了柴火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先是放下柴火,接着径直走到魏浅禾面前。
包括陆涟心都疑惑地看着他。
钩云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将沿路寻到的草药递给她:“蒲黄、三七,也可治你的脚伤和鞭伤,这可算你说的不时之需?”
魏浅禾怔忪,她明白了,这是谢礼,为她那日出口提醒他治伤的草药。
陆涟心麻利地替她接下了:“谢谢大人。”
钩云没有多言,转身走了。
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顾沧恒面无表情。
他手腕碰了碰藏在怀里的几颗草药。
原本打算等众人入睡后,他再研磨好制成膏泥替她把伤处敷上的,眼下看来,是不需要了。
无论何种境地,她始终不缺生存的可能性。
若是在先前,他势必想要暗中破坏钩云给的草药,再将自己的替换上。
但此时此刻,知晓了她心中真正愿景,不免产生了一丝心灰意冷。
顾沧恒心中满是颓然的荒谬感,他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跟着追这一路,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心是死的,是冷的。
对自己是绝然的决绝。
随着夜色渐深,众人渐渐睡去,衙役们轮流守夜。
顾沧恒根本睡不着,他停留在魏浅禾身边,听她浅浅的呼吸声,哪怕是这样,也好像比方才的郁燥更心安了一些。
钩云周边巡逻一圈回到火堆旁,两人一个拨弄着火堆带起纷飞火星,一个端坐垂眸调息。
突然,顾沧恒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的部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钩云仿佛丝毫不意外他会问出来,他笑一笑,反问道:“那梓宥兄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带着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