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潮,洛拂笙仰起了头,展开双臂,向天大叫了出来。
一身带血的弟子服从上往下开始蜕变,紫色如流云般层层叠叠的长衫跃上肩头。
周围的冰晶蝶从她身体里钻出,旋转中生出无数只黑蝶。
她面色哀伤,伤佛大梦一场。
“洛拂笙?”迟幕最先惊叫了出来,“她居然是女儿身?”
他太熟悉洛拂笙了,与她屡屡交手。
从前那个戴着金蛇面具,战无不腥,凌高一切,不把仙门任何人放在眼里,仙门提及洛拂笙其人,先谈名色变,诚遑诚恐。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洛拂笙会与这个温柔热情,积极乐观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惊秫之下,他悄悄转头看了眼玄遥。
玄遥微微张开了唇,目中的惊讶之色凝聚成一个黑瞳,眉心微微隆起,他脚步往前略略迈了一步,脚尖一顿,双手虚虚握起。
闪电炸开,擦亮了他雪白的容颜,雪衣灼亮,乌眸黯然失神。
玄琰和玄殊也同时惊了,只有受伤的楚令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姐姐终于醒了。”
洛拂笙余光中一片盈白,可她却没有转过头,反而先是看向了楚令。
灵力回归,她周身泛着紫色的光芒,淡漠的脸庞,高隆冰凝般的眼眸,仿若盛开的高洁寒梅。看上去不易亲近,独自盛放。
她向楚令阖了下首,“辛苦了。”
想到这段时间来楚令为她所做的一切,洛拂笙深感欣慰。
她恢复了记忆,重拾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却半点都不开心。
她站在原地,手指动了一下,掌心空空,旁边雪白光影随风轻扬。
星星点点的怅然感袭来。
她并没有恢复记忆后的快感,身体还显得虚弱无力。
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仿佛那些悲哀,痛苦,喜悦和兴奋已经离她很远,那似乎是几辈子以前的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失忆后反而得到了一直失去的东西。
她真是淡漠了太久。
久到她一度认为自己像一个机器般在不停地重复着魔尊该做的事,争抢灵矿石,炼丹制药,照顾鬼门和楚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的寿命已是普通人的二十倍不止了。
二十世她都在重复着做这些,想来果然淡漠。
这段时间她丰富多彩的生活已经不能让她适应从前了。
现在一丁点的改变,她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飞升之路寂苦,所以没有几个人能撑到升仙劫。
这是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她老人家现在已经飞升了,她还要再坚持多久?
洛拂笙终于转过了眸。
药宿仙看着她的目光只有三分惊讶,更多的是却是说不出的情绪,眼底涌动的情绪甚至还带了一星半点的笑意。
她难以琢磨这种情绪。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她对药宿仙勾了勾唇,似乎有些心照不宣之感。
洛拂笙对迟幕她也点头致敬。
打了半辈子,到了元隐宗才知道,迟幕其人虽是玄遥的死忠粉,但为人耿正。
那么以后她也不想同迟幕交手了吧。
玄琰和玄琰她想不出什么表情,暂时也就不去看他们。
至于松云,他的伤元隐宗自会处理,无需她担心。
心里把所有人都过了一遍,最后才看向了她最不敢看的那个人。
玄遥眼中的惊讶已经褪去,依旧平静的眼眸似乎少了点平时的明亮,他的背挺的也不太直了,峨冠松垮。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拂笙觉得玄遥老了十岁。
她想对他笑一下,但笑一下又能怎样。
了结前尘往事?
还是他们抛下一切,远离六界?
洛拂笙垂下了眸,知道自己不能。
所以说,注定要分开。
心尖上如慢慢灌溉了一株仙人掌,终于长出了刺,一下下扎着她的心肉。
玄遥想走过去,但最终他停下了脚步。
这一步跨过去,再不是他走向她,而是仙魔两门的跨越。
突如其来的虚弱感,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身体也再支撑不住,暴露在外面的背脊和双腿都虚化无力。
虽然他看上去冷漠,但对仙门他却有着深厚的感情,只是不喜表露出来。
这一千多年来,他一向秉持着一个理念,飞升是次要的,守护仙门,守护元隐才是重要的。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他都不会动摇自己对仙门的责任。
现在这种时候,他更加不能放弃仙门。就算他辜负洛拂笙的情意,都不能辜负仙门,辜负津度。
所以他没有再往前走。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