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时已到,林家的迎亲队伍却久久不见身影。屋里院内的欢笑声似乎低了又低,有人在窃窃私语,“怎么不见林家的人来?”
王熙凤使了一个眼色给平儿,平儿忙走出,唤来王熙凤的陪房来旺,“快打马去看看,林家人到哪里了?”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就传了消息,“回姨太太二奶奶的话,林家说新郎官才回家,正预备着过来呢!”
宝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紧攥的手陡然一松,才发现手上已经被掐出了一道红痕。
王夫人合掌念叨了一声,“总算来了。”众人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大好的日子别出什么幺蛾子。
王熙凤向薛姨妈喜道:“新郎官正受朝廷重用!连接亲都匆匆忙忙的,姑妈看见黛玉这么辛苦的份上,可饶了他吧!”
薛姨妈心里虽不大高兴,觉得林家过于慢待,但王熙凤一番话颇为受用,她还是重新露出笑脸,走向窗下的妆镜前。
众姊妹和同几个丫鬟已经将宝钗打扮得如娇艳牡丹,凤钗红珠,精绣嫁衣,镜子里好一个桃羞杏妒的美新娘!
姊妹们都知道姨妈要上前盖红盖头,都含羞带笑地退下。
宝钗望着慈爱的母亲,她的眼旁已有细纹,鬓边也藏着白发,但笑容仍和儿时一样饱含关怀。
“我的儿,”薛姨妈含泪摩挲着宝钗的手,“今儿你就要嫁人了,在林家孝顺翁姑,和睦夫妻,教养儿女......”
婚冠压在发髻上,宝钗只能紧紧捏着母亲的手,轻轻地点着头。
大红的盖头很快就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听见众姊妹的道喜声。
“千里姻缘一线牵,百年恩爱同心结”“比飞却似关雎鸟,并蒂常开连理枝”......
在纷杂的道喜声中,夹杂着一句哽咽的“好好过”,宝钗的心涌上一阵酸涩,紧牵着母亲的手。
前院吵嚷起来,说新郎官到了,几位爷们都去了,大家都赶过去要看热闹。
王熙凤笑骂道:“咱们家几位爷们加起来都比不过人家榜眼,去了又拦得住吗?还要去看热闹,我看赶着去讨赏罢了!”
众姊妹皆笑,其中湘云大胆笑道:“新郎官神气清朗,文采惊人,我看大家都赶着去新郎官的风采!”
这时,贾母那边的鸳鸯琥珀笑着走来,“新郎官已到了前堂,快请姨太太和太太过去吧!”
王熙凤忙扶着王夫人和薛姨妈过去,几位积年的老嬷嬷上来,和众姐妹道:“姑娘们也去吧,我们和新娘子说说话。”
宝钗知道她们要说什么,只低着头,隔着红盖头听见她们咕咕叨叨,“虽是人伦之事,也不能放纵......”“腰上垫个枕头,行事的时候好受一些......”
这夫妻敦伦大事,平日里大人们闻之色变,等到要上花轿时就着着急急絮叨,能有什么用?
好在宝钗博览群书,幼时调皮的时候也偷过书来看过,模糊知道个大概,如今也算是复习。
还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又一群人涌了进来,“新娘子要上花轿喽!”
王熙凤并东府过来的尤氏两旁扶着宝钗,姊妹们跟着后头,提醒着“宝姐姐小心脚下!”
宝钗被红盖头遮着,只能像一尊花瓶一样被人仔细扶着,耳边听她们七嘴八舌地夸赞着“姐夫”。
“林家哥哥给姨太太敬茶,姨太太虽绷着脸,眼底却忍不住笑。”
“要是我是丈母娘,瞧见这样的神仙女婿,我也笑哇!”
“不得了,云丫头,你还想压一辈呢!”
大家笑闹着,宝钗听在心里,唇角也忍不住荡漾出笑意。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大门处,宝钗被扶着趴在薛蟠的背上,由哥哥背上花轿。
轿帘一落,喜乐就响了起来,宝钗才刚坐定,轿子都抬了起来,叫她晃了晃,吐了胸膛里闷了许久的一口气。
终于没有那么多人看着了,宝钗悄悄挑起盖头的一角,然后再掀开一点车帘,却见轿前一匹高头大马,骑在上头的绯衣背影很是熟悉,确实是黛玉。
她这才放下心来,真的是要嫁给他了,心头喜滋滋的味道,犹如喝了蜜一样。
到达林府已是昏时,恰好也是成亲的时候。
宝钗蒙着头,手牵着红布绸,听见“拜”就拜,听见“起”就起,晕头转向,并不知道哪里是北哪里是南。
等到唱喝至“送入洞房”,她的头脑才当的一下恢复了灵清。
揭盖头是婚仪的最高潮,新娘子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也终于能看见新郎官。有些盲婚哑嫁的婚偶,直到这时才能看见对方是什么样子。
但宝钗和黛玉却不是,他们在很早之前都曾经“同榻共枕”过,但宝钗微垂的美人面也带着绯红羞意,长长的睫毛遮盖了那双含水杏眸。
黛玉随手将红盖头递给身边的丫鬟,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