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斑在朦胧间迷离闪烁,虚影在黑暗中往复徘徊。
苏寻烽微睁开眼,偏过脑袋,将自己从纷杂的梦境中剥离,一人的身影在他面前逐渐清晰。
“醒了?”
小刀正在近前埋头用着某种蛛丝状的纤维,着手粘连、缝合苏寻烽肩部的那一小块豁口。
“看来麻醉剂过效了,不过快弄完了,就不给你补针了,你能忍一会吗?”他说。
苏寻烽点点头。他试图伸个懒腰,却最多只能在这架简陋的弹簧躺椅上直了直腿。除了伤口处轻微的瘙痒以外,他没有感觉到多少不适,更多的是睡足了的慵意。
此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他于昨晚被送到了新城的积木楼,小刀的住所。
丁珏也在场,她坐在沙发上,在一堆电子零件、电路板和一块屏幕后方露出小半张脸,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什么。
小刀往苏寻烽的肩伤上覆了一层薄膜,正用一种巴掌大的蓝光灯仪器来回照射时,一人推开集装箱的门进入了房间。
是昨日将苏寻烽送至此地的那名摩托车手。他嘴里哼着“磕磕骨钉”乐队的曲子,但是苏寻烽想不起歌名。
车手粗糙地将桌上的杂物拨开,在那儿放下手中提着的几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他摘下车盔,露出几枚复古式耳钉和一张被岁月打磨过的脸,皮肤的浅纹沿着硬朗的下颌线攀上发根,粗糙,斑驳,却掩不住那双目之中的桀骜与盛气。
苏寻烽侧过头,轻声打了个招呼。
他昨晚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钢棱。就和小刀、子弹一样奇怪,但好像又有某种规律?他暗忖。
“铁叔你来得也太晚了,我的胃在疯狂嚎叫,你听见没?嗷嗷——”小刀抱怨道。
“放屁,这儿的人连衣服都没晒出来,而且我看你小子不是活儿都还没干完么,”钢棱说,他脱下机车服,遍布脖子的纹身和那遮不住的大片烧伤疤痕赫然在目,“当然了,要不是我在路上被几个桶佬拦查了,早就到了。”
“他们想干嘛?”
“谁知道呢,没准想抓个毒贩冲业绩。”
“可是这才月初啊,然后呢?”
“然后?那得看有没有哪个倒霉流浪汉碰巧在那条街过夜了呗。”钢棱嗤了一声,从袋子里挖出一枚纸包汉堡,抛向丁珏。而丁珏一边操作着眼前的电脑,一边头也不抬便接住了。
“嘿,怎么样了?用不着我喂你吧?”钢棱说。他提着装食物的袋子走向苏寻烽,携来一阵机车的汽油味。
“勉勉强强吧。”眼看着小刀已为他包扎完毕,苏寻烽忙坐起身来,僵硬地接过钢棱递给他的一个半温不凉的汉堡。
“谢了。”他说。
他也饿极了,即便这是廉价的,用水藻和肉用昆虫混合稻壳糊糊合成的人造假牛肉堡,对他而言也俨如珍馐般味美。
钢棱又扯开一杯印着“疯狂少女”的奶油麦汁的塑封,将其递给苏寻烽,又说道:“既然提到桶佬,昨天晚上那件事……”
“放心,我检索了东部街区的警讯,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和我们这次行动有关的内容。”丁珏说着,往她的杯里满上了咖啡。
小刀一口吞了大半个汉堡,闷声说道:“一家开在市中心的风俗俱乐部,我们又没闹出大事来,他们当然不会报警。”
“只是以灰虹流莺的性格,我担心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丁珏说。
钢棱坐在丁珏身边,含混地说道:“那肯定,那些把自己改造成怪物的疯子,能有几个好脾气?”
他又不自然地闷咳了一声,心虚地撇过头去。
“那我们后续的行动怎么办?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苏寻烽不免担忧起来。
除了电子设备散热风扇的呼呼声和咀嚼声,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片刻之后,丁珏瞥了苏寻烽一眼,开口道:“只能先按原计划来,不过……接下来,我们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参与了。”
“啊?”苏寻烽手里的汉堡顿时就不香了。他抹去嘴角的酱,瞪大着眼睛。
丁珏说:“灰虹流莺的指纹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她的虹膜信息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苏寻烽还在发愣,小刀补充道:“她改装过手臂,所以她的手掌做过附属改造,并不是自然天生的,如果是合法登记过的义体的话,大概率只在大拇指根那一块才具有独特性的掌纹。”
“加上她的的权限识别密钥,你已经尽力帮我们取得了所需的一切,这一次你又差点没了命,所以……我们不想再让你继续冒险了。”丁珏说。
如果他们在把他拉下水之前能有这种觉悟,那还真是谢天谢地。苏寻烽想了想,起身说道:“我弟弟,我唯一的亲人,离我好几千万公里,甚至更远,至今生死未卜……”
他用汉堡纸不沾酱的那面擦了擦手,将其揉成一团,扔进半截橡胶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