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拇指大的一个深青色雨点,有一颗落在谭慕妍的睫毛上,濡湿了她的眼睫,还有水量划过她皓如美玉的脸颊,似晶莹的眼泪最终下落。
谭慕妍与郑焞靠的这般近,她没有仔细的去欣赏他华丽的脸庞,她把视线下移落在他的脖颈中间出,那里平滑细腻看不出喉结。
所以长得这么高挑,比她高出半个头,身手又是这么漂亮,真的是一位女子啊!
谭慕妍遮掩住本能滋生出来的微微失望的情绪,向他笑道:“下雨了。”
话音落下,又一层雨水布施,把伞面打得噼里啪啦的作响。
郑焞颔首致意,接过了谭慕妍的赠予,离去的背影轻盈如飞。
雨下如瓢泼,郑焞的仆人阿安早早就把郑焞院子里的下人包括粗使杂役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坐在门槛上,双手支着下巴等他。
郑焞举着伞出现,风雨太大,一路走到寝室内,身后落下一地的水渍。
阿安早就把一应用具衣物准备妥当,没有再叫人来服侍,先褪郑焞的湿衣服。
郑焞脸上浮着一层水光,道:“先洗脸!”
“好,好!”阿安准备了一摞巾帕,先浸润额头,除去花钿,再把修容的脂粉抹去,恢复了素颜面容的郑焞,肌肤更加白皙光滑,脸部轮廓清晰紧致,还是柔和精致的摸样,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不过描绘得婉柔的妆容祛除,五官端凝舒展,这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一位俊美的少年。
阿安垫着脚尖拆掉发髻,最后脱掉湿漉漉的衣裳,拿着干帕子擦拭水渍,忙了一圈抬头,又见郑焞脸上浮着一层水光。
现在天气很热吗?
不会呀,暴雨之下空气沁凉,他穿着单衣还有点冷呢。
郑焞自己穿了薄绸夏衫,束一条浅蓝色腰带,低头把脸浸入铜盆中,等气息支持不住,才离开水面,用帕子抹干净了水渍,就去床帐里歇息了,也许是累了,他前一个晚上在野外几乎没有怎么睡。
阿安一个人,好生忙碌了一阵,最后去触碰桌几上的伞具和画册。
“放在那里。”郑焞还没有睡着,隔着帐子道。
后来昏昏沉沉的睡了半晌,这个白天平静的度过了,晚膳郑焞还有精神陪着母亲和姐姐用了晚膳。
到了这一天的子夜,郑焞忽得痛苦的从梦中惊醒,他梦见一棵枇杷树,伸出无尽的枝叶,把他层层的包裹起来,想要把他吞噬掉,和他融为一体。他梦见白绒绒似兔不像兔的动物,不断的绕着他转圈圈,想要挤进他的身体里,当然是挤不进去的,因此前肢站立起来冲着他发出尖锐的声音。
嘴巴张开这形状和牙齿倒是和兔子一模一样,所以兔子也会发出声音的吗?
郑焞疼得周身轻颤,忍耐着点起烛火,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手背手肘内侧,可以看见静脉的地方,青筋直鼓,疼痛一层连着一层绵密不绝,好像他不同意和它们融合在一起,它们就发了狂般的要把他的血肉碾碎。
“疼……”
好像还不止是身体的疼痛,还有隐藏在这个灵魂深处的,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在眼前被撕碎的绝望。
冷汗在额头流淌,郑焞痛楚难耐,俯倒在地,蜷缩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双眼猩红,双手紧握成拳,骨骼摩擦得咔咔作响,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了悲鸣的痛呼。
与此同时,谭慕妍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好梦。
嗯……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好梦。
梦中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她还趿着一双脚底板磨穿的破鞋,踏在炙热的沙地上,举目四望,茫茫的沙漠,寸草不生,热气蒸人,而她已经在这样的环境中行了不知多久,现在的她又热又渴又饿又累,再没有力气在沙漠中移动了。
也就算了吧。
埋骨于此,也是解脱。
她闭上了眼睛直直的往后倒下。
头顶的沙地破裂,一株纤细的枇杷树苗展露枝叶,它见风而长,拔地而起,在谭慕妍肉眼可见中长成了一株低矮茂密的枇杷树,浓绿的叶子严严实实的遮盖烈日,把她整个人包围在凉爽的绿荫里,它的果实累累压低枝头,谭慕妍伸手可摘,汁水丰富,甜腻中恰如其分的一丝酸,滋味浓郁,和记忆中的枇杷果一模一样。
谭慕妍解了燥热,缓了饥渴,只剩下疲惫。
这时,一只小兔子一蹦一蹦的过来,它不过三四斤重量,头大身小,也就三头身吧,竖着一对像猫儿一样的耳朵,浑身的毛发绒长雪白,摸上去的手感,要怎么形容呢?有一成语集腋成裘,说的是狐狸腋下的毛发最柔软,那亦是不及这只兔子,它是全身的毛发比狐狸腋下的绒毛还要柔软。它靠着谭慕妍的肩颈,埋首在她的脖颈上。谭慕妍一边抚摸着它的毛发,一边终于安心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