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德会自尽。
这不免让人多想,他是因为受到画师和学生的胁迫,为证清白,以死明志。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越发不可收拾。
柳月明看见崔岩脸色煞白,比张亮工那张涂脂抹粉的脸还白。几个画学生也开始窃窃私语,心神不宁。
沈涤的脸色也是一怔,随即他看向张亮工,张亮工面不改色,一脸泰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刚刚开始的圈套。好巧不巧,崔岩在,柳月明在,张亮工在,他也在,还在几个画学生。
现在他需要弄清楚,这个圈套是针对崔岩,还是针对他和柳月明。
崔岩是如今画院如日中天的画师,嫉妒之人不在少数。他又是官家直接指派过来,未经考核就升任艺学的画师,刚刚还兼任太子侍讲。
有一瞬间,他怀疑祁王。
因为他最近的行径,从官家到太子,从画院到东宫,无论放在谁的眼里,都是在向杨思忠示好。
“怎么可能?”崔岩不敢相信,“刚刚他还好好的,也就一柱香差不多。”
刚刚明明看见的,还和他起了些争执。崔岩转向柳月明,示意她可以作证。
柳月明刚要开口证明,张亮工却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去看看就知道了,崔艺学。”他说完立刻让人在前面带路。
事实胜于雄辩。
柳月明意识到,今日这一切,算起来,很有可能从她和崔岩离开书房开始,再到此刻,已经是个圈套。
她看向沈涤,他一如既往的沉稳,在一众混乱和喧哗之中,格外醒目。
柳月明刚刚扑通扑通的心,在这一瞬间安稳地落回肚子里。经过福宁殿一事后她就知道,只要沈涤在,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值房门口围满了人,都在窃窃私语,等他们走近,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道,崔岩、张亮工和沈涤走了进去。
张有德躺在值房的床上,口吐白沫,一看就是被人害死的。
柳月明刚想跟着几个画学生进去瞧瞧,沈涤望向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过来,柳月明转身乖乖退到门外。
她想,应该是死状极惨。
柳月明隐约听见崔岩的声音,他惊慌失措地喊了几声,不可能,不可能……
随后就看见张亮工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走出来,接着就是几个中贵人带着失魂落魄的崔岩跟在后面,那几个画学生经过时,神情莫测地看了柳月明一眼。
沈涤最后出来,面色暗沉,双唇微启,“张有德手里捏着崔艺学的画……”
他还没说完,柳月明已经知道了结果,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崔岩,“那几个画学生可以……”
她是想说,那几个画学生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以为崔艺学作证。
沈涤摇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如此,更何况师生呢。那几个画学生方才在看到张有德手中捏着的残画一角上的“崔”字时,就满口否认,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如此费尽心思的目的是崔岩。如此,柳月明便是安全的。可他又想到一件糟糕的事,那几个画学生临时倒戈,柳月明就成了唯一的证人。
他们已经将她自动划为崔岩一党,她站在张亮工和那几个画学生对面,等待她的,将会是比崔岩更残酷的狂风暴雨。
沈涤看向站在院中的柳月明,凤眸中满是担忧。
事情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柳月明哑然失色,爹爹说的对,画院果真深不可测。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抬头看向站在门槛外的沈涤,“老师,学生错了,学生不该……”
沈涤抬起手臂,食指覆唇,示意她此地不宜久留,随后快步走到柳月明身边,“先去东宫。”
张有德身后之人是张亮工,张亮工身后之人是谁暂不可知。可无论是谁,在整个皇宫之内,除了官家,都越不过东宫。
沈涤知道,此刻只有东宫里的那位,可以保住柳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