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涤的办公室很简单,屋内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靠墙立着一个书架,上面摆着几本画谱,书架前是一个还未启用的画案,画案上有些笔墨纸砚,案后是一个圈足椅,再无其他。
看样子是刚布置好的,沈涤还没来过,刚才那个小黄门应该是来做最后的清洁。现在整个屋子一尘不染,冬日的阳光透过八角棱窗照进来,洒下一地金辉。
柳月明走过去看书架上的几本画谱,都是教人如何画画的,想来是标配,就和他们开学前发的课本一样,人手一份。
沈涤推开门看见眼前这样一幅画面。
柳月明站在书架前,一幅女官装扮,手里捧着一本画册,听见开门声,她回过头,眉眼如波,静若山峦。她靠着画案,像平日里写字读书时一样安静。
看见他来了,柳月明眼里闪过一丝欢喜,但很快又沉下去,将画册放回去,规规矩矩站好,“老师,您回来了。”
她在人前一贯规矩。
沈涤嗯了一声,他今日刚走到和宁门就遇见了在福宁殿伺候的宫人,说官家让他们在这里候着沈艺学,所为何事却不说。
大清早让人候在和宁门内,说明官家至迟是昨天夜晚就已经做了决定。
一路上他都在想官家此刻让他去福宁殿是为何,越想越莫名紧张,像被人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呼吸。
到了福宁殿看见太子也在,给官家请过安,拜见太子后才知道,太子向官家提议,让他去新益堂讲课。
新益堂是东宫讲堂,主要给太子讲课,其他皇子也可以去旁听。太子还替他求了个侍讲的官职,正七品。
沈涤很想拒绝,因为进入东宫就意味着他加入了太子的阵营,加入太子阵营,其实也就是重新回到杨思忠门下。杨思忠虽在民间素有贤名,实际上在他的暗箱操作下,朝堂早已是污浊不堪,沆瀣一气。
沈涤不想与之为伍。
太子和祁王,二者选一,是当今朝堂所有官员都必须面对的选择。他本无意过早站队,可在官家和太子面前,他也只能千恩万谢领受这旨意。
沈涤看着柳月明,嘴角泛起轻快的笑。画院升阶考试还有三个多月,他必须要有在这三个月里让她学会基础的作画技能。
她有天赋,这应该不难。
只要她顺利通过考试,成为画学生,就能在画院有立足之地。若她继续勤奋好学,在这条路上逐渐走上正轨,就不再是旁人口中他沈涤的附属品,也不再因她是柳善德的女儿所以才能入画院。
“书房有一本前朝的画谱,《宣和画谱》,你去找来,以后每日研读。”
柳月明想问沈涤今日有什么安排,没有安排的话,她还要去画室和其他地方打杂,没想到他让她去找画谱,还让她学习。
她担心画院其他人说闲话,有些不敢应下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一双眼睛看看沈涤,又看看地面。
沈涤知道她的顾虑,所以方才在福宁殿已经替她求了个特例。他在画院任职,又在东宫讲课,事务繁杂,需要一个助手。
太子立刻说东宫有好几位舍人,都可以做他的助手。
沈涤摇头,语气谦逊又不容拒绝。
“微臣脾性怪异,常人怕是难以相处,万不敢轻易劳累。微臣在画院有个学生,就是和微臣一同做《百官图》的,她跟着微臣已经有些时日,熟悉微臣的习惯和秉性,又勤奋刻苦,微臣想请她担任此职。”
宣武帝每天见那么多人,听那么多事,虽然记得有个女学生自荐去画院打杂的事,但已经不记得是哪一位了。
他本就有意让沈涤入朝为官,只是苦于没有合理的原因堵住吏部、礼部和谏院那帮老贼的嘴。正好太子主动好学,给他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只要沈涤心甘情愿去东宫,他当然不会去管什么学生助手。当即答应,还特意嘱咐太子,要用心和沈艺学学习治国理政之法。
赵炯在听见沈涤说完之后,脑海中立刻浮现柳月明那张脸。他对这两个人更是充满了好奇。他暗哼一声,柳月明,这可是你师父亲自将你送入虎口,不是本太子要和你过意不去。
他已经想好了等柳月明第一次到东宫的时候,东宫众人应该如何迎接。
“以后你只跟着为师就好,不用管其他。”沈涤走过去,收拾画案,“快去取画谱来,为师今日教你提笔认色。”
柳月明忙不迭跑出去,朝书房方向去。
她感觉沈涤今日怪怪的,心里莫名有些害怕,还有一些担忧,她觉得福宁殿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路小跑终于到书房,站在门口,柳月明突然想起来,她还没问沈涤的乔迁宴有没有邀请顾怀宁和他姐姐。
管理书房的中贵人看见柳月明,阴阳怪气地问,“这位女官来书房做什么?”
他其实见过柳月明,就算没见过,这两日也听了很多关于眼前这个人的风言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