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就松了手,退后两步,喘息片刻后转身而去,走得很疾,像是落荒而逃。
范昕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片迷茫之色,仿佛从梦中醒来。她用纤细的手臂撑着桌案,缓缓直起腰身,扭头看向纸上的“顾”字,眼中的迷茫更深几分。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写下一个“顾”字,是想试探出一个真相,是已被猜疑弄得魔怔了,还是赌气不愿曹世矜好受?
不知道,不知道……
她心里乱得像刚经历一场疾风骤雨,一切本该有序的、理所应当的东西都遭受破坏,杂乱无章地堆着、堵着,令她有种强烈的憋闷感,想大喊一声,寻一个宣泄的口子,可喉咙又像是被人掐着,张着嘴也喊不出来。
一夜过去,范昕再睁眼时,已入了三月。
春猎近在眼前,曹、顾两家的亲事也只晚春猎一日。
围场离曹王府不近,若是待在曹王府,春猎那日,范昕便要在三更起来准备,知道她一向贪睡,曹世矜决定提前带她回离围场近许多的金骢台。
范昕得知消息,心里并不乐意。
她对金骢台打心底里不喜欢,一想到回金骢台,原本对春猎的向往全都化为乌有,早知是这样麻烦的一件事,当初曹世矜说要带她去春猎,她便不该答应!
临走前,曹老夫人让人将范昕请到正房去,爱怜地拉着她的手,一面轻拍着她的手背,一面欣慰地笑着嘱咐:“阿今啊,好在有你陪在世矜身边……”
说着,曹老夫人渐渐红了眼眶。
“……世矜那孩子啊,命太苦,他的母亲王氏性情刚烈,待他从来不像一个母亲,活着时严厉得可怕,事事逼他争先,连最后要死的时候,还故意死在他生辰的前夕,只为让他延续她的恨意,恨他的父亲,恨崔氏,恨午初……”
范昕听得一阵揪心。
曹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老迈的身子已气得发抖。
“那王氏真是自私至极!她可曾有半分心疼过她的儿子?没有!她只要世矜为她报仇,要曹家不得安宁!”
曹老夫人攥紧了手。
范昕觉得疼,拧起眉头。
婆子见状,连忙上前劝说。曹老夫人一把年纪,激动一番后,头昏脑胀,由婆子扶着去歇息。范昕从正房离开时,婆子追到门前,又与她说了两句。
走在回凝华楼的路上,范昕默默想着——
原来,春猎不仅是一场普通的狩猎活动,是曹世矜打算在并州城中各大家族、曹军中各级将领面前,给她一个正正当当的名分……原来,他竟如此看重她。
可是……
进到寝房,关上门后,范昕翻出柜中藏着的鹤纹玉佩,端详片刻,紧紧握住。
她还是想要一个真相!
她不想心存猜忌,不想总是不上不下的,难受!
收好鹤纹玉佩,范昕摇了摇铃。
碧玉闻声进到房中,问她有什么吩咐。
范昕坐在小榻上,打量碧玉一阵,开口说了话。
“我的那封信在你手里?”
碧玉瞪着眼睛,满眼诧异之色。
阿今夫人不是哑巴!?
范昕没有解释,只是逼视着她,表情很严肃。
碧玉显露一抹慌张,仓皇跪在地上。
范昕起身,扶她起来,“你还向着曹午初么?”
碧玉抬起头,含着眼泪摇头,脸上是很后悔的表情。
她早该明白的,三爷待她没有一丝真心,只不过是想利用她,才拿甜言蜜语来哄她……她早该明白的……如今,阿今夫人知晓了真相,一定不愿再留她,三爷更护不住她,她往后该怎么办?倘若阿今夫人向君上说了她的事,君上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她还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碧玉心里乱成一团,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
范昕替她擦去眼泪,说:“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为我办好一件事……”
碧玉一愣,眼中迸发出希望,忙不迭地点头。
不论什么事,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她都愿意为阿今夫人去做!
范昕抿了抿唇,附在她耳边悄声交代一番。
碧玉一面听着一面点头,细细将她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
碧落院。
好事临近,曹若柔的精气神好了许多。
范昕进院子时,她正坐在暖阳照着的逍遥椅上,与小丫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眼睛认认真真盯着手里。
那是她已打大半的络子,要送给顾兰归的东西。
她的手法还有几分生疏,时不时还得请教小丫鬟。
小丫鬟想上手帮她,却被她躲开了去,只好笑着收回手。抬头看见范昕来,小丫鬟在她耳边说了一声。
小姑娘扬起瘦削的小脸,脸色比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