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烨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双手靠着后脑,对着天花板发呆:
我想活得轻松一点,有错吗?
他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是:学习就是要吃苦的,工作同样是要吃苦的,只有不断地吃苦,别人才能认可你的努力和付出。
但是,他从学校毕业的高期待和社会对他的评价,自己的实力和公司的kpi的巨大鸿沟,让他产生巨大的落差。
也许,真的是自视甚高罢了。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快到除夕了。
公司发了年终奖,在除夕的前一天放假了。
他拿着万把块钱,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他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室外温度很低,一呼吸就是白色的雾气。他冷得直哆嗦,左右脚不停地在原地踏步,自我发热了一会儿,才感觉不那么冷了。
这座熟悉的城市,他在这里待了十几年,每次回到家乡都是一种颇为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觉得自己的家乡太落后,想去大城市去,一方面,又会产生浓浓的乡愁,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近乡情更怯,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他在街上站了很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家里的灯还亮着,父亲仍然在收拾桌子上客人留下来的吃食。
何烨家里在街边拐角处开了一家小的烧烤店,父亲平日里在店里忙活,还有一个在念高中的妹妹,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何烨拉着行李箱,几步上前道:“不是和你们说了,快过年了,休息几天又不要紧。”
何伟见儿子来了,笑容满面道:“你回来啦?路上累不累的?”
“还行吧。”何烨去拿父亲手上的脏盘子。
“今天做完就不做了,过年了,大家也要回去了。”何伟说。
“嗯,我打过来的钱,你收到了?”何烨问。
“收到了,都留着呢。”何伟笑眯眯地说,“给你留着娶老婆。”
“爸……”何烨无奈道。
“你二姨给你安排了几个相亲对象,记得要去。”何伟说,“过年的时候,人家小姑娘都回家了。”
“……”
“我刚毕业没多久,正是拼事业的时候。”何烨不满道。
“先成家后立业,没错吧?”
“行了行了,别讲了。”何烨问,“何熠呢?”
何伟将剩菜剩饭倒入垃圾桶,然后才坐下。
“她早就睡了。”何伟说。
“下半年就要高考了,学习压力大,还是要早点睡。”
“你饿不饿?”何伟问,“我给你炸几个烤串。”
“有点。”
“那你等着。”
何烨看着家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蔬菜和肉类,不由得心疼。父亲年纪都那么大了,还是要操劳到那么晚。
自己明明每个月都寄钱回去的,他们就是舍不得用,非要存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已经完全跟不上现代社会的节奏了,就守着这家小小的烧烤店安度余生。
小时候,这家店就是这样的,现在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变化。
随着这个老旧小区的搬迁,顾客越来越少,但这家店还是在这里。
迷茫、又为了拼命活下去不断地挣扎。
他知道现在很多人喜欢快节奏的,网红的推荐,像他父亲这类苍蝇馆子,除了一些老顾客,已经吸引不到多少人了。
他内心虽然也会嫌弃父亲的守旧,但又发自内心无比深沉的爱。虽然人家的店比他家的店有新意,有噱头,但是,自家的店,老旧、落后又怎么了。
他还是无比眷恋和怀念,这是小时候的味道,根植于他记忆中的童年的味道。
“你尝尝,爸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何伟拿着一盘子烤串端到他面前说。
“烤煳了啊。”何烨尝了一口说。
“我看看?”何伟凑近道。
“骗你的,烤得正好。”何烨笑着说,“和以前一样。”
“那就好。”何伟说,“你吃完就去睡觉吧,不早了。”
他吃完后,在家里的祭台上给母亲点上了三炷香。
妈妈在他初中那年因为乳腺癌扩散到全身去世了,还好走的时候不痛苦,还算安详。
其实,他那时候已经懂事了,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看着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母亲,他内心也起过邪恶的念头,母亲生了那么重的病,早点走,早点解脱。
不知道是他的祈祷应验了,还是母亲病得实在太重了。
在入院后的第三个月,她就走了。
他那时候有过惶恐,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希望母亲早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