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打了好多次的时候,他才微微张开眼睛。我看向祝祷安,他面如四色,已经收回了要拉住我的手,想必我的举动让他伤透了心,到了临死这一刻,我都没有片刻犹豫,我从来就没有选择他。
我选择了陈熹年。
祝祷安最后的话刺痛了我的心,他知道我最介意什么,他故意要让我心中不痛快,让我介怀一生,他要我带着这样的痛苦过下去,他死了,他马上就可以解脱了,但是我还没有。我要面对陈熹年,要面对着一切,收拾残局。
我不再看向祝祷安,大仇得报的日子来了,可是陈熹年离我远去了。陈熹年的声音微弱,他微微张嘴,但是我听不太到他的声音了。我贴着他的脸颊,这才勉强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颜时缘,祝祷安死了,这一天到了。”
陈熹年唤我的名字和祝祷安的一点都不一样。祝祷安唤我带着轻佻,带着张扬,他像是富家纨绔,坚信只要自己有钱有权,就能得到一切。而陈熹年是不一样的,陈熹年是书香人家的公子,他只会礼貌客套地按着规矩来。
“你别说了,你还能撑下去吗,我带你去找大夫。”
“来不及了,颜时缘。我想日后的日子,你需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但还好,祝祷安死了,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我为你留了些东西,你今夜就走,他们来看,就会以为是我杀了祝祷安,而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还给你留了许多的钱财,够你这一辈子用了。”
“别说了陈熹年,来得及的。”陈熹年看起来像是在交代后事,而我不想要听到这样的交代,我不想要这世间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说过的,我还欠你一个秘密的,既然没有以后了,那么就此刻告诉你吧。”陈熹年笑了,他想要抬起手,抚摸我的脸。可是他的力气已经不够了,我看到他如此,立刻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眼泪落下来,弄在了他的手上,也都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听不到这个答案了,可是如今陈熹年开口,却要将这一切都告诉我。
“祝祷安说的话,有些是对的。我的确是利用了你,我也靠着你,从牢狱中脱身。但是我没有辜负你的,我出来后,就只有一个念头,护住你,在这时候帮助你。颜时缘,祝祷安的话也有些不对的,我对你,也......”
上天还是给我开个玩笑,我看着陈熹年的手慢慢从我的脸颊上滑落。这一刻我已经没有了力气哭,我仰着头,让我自己的眼泪不落下来,我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来,将陈熹年的眼睛合上。陈熹年死在了我怀里,在一场大雪,将一切都湮灭的时候。
我看向窗外,没有关好的窗子大概是陈熹年翻进来的时候没有关好的,我透过那一扇窗子,看到了落下来的雪。它们飘落下来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它们静静地汇聚在一块,终究将一棵树的枝丫压垮了下去。只可惜那树枝跌落在了地上,很快就被大雪掩盖,好像它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
没有人会记得它,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它。这个世间太大了,大到微弱渺小的每一个我,如何痛苦如何挣扎都是无声的,无论你如何挣扎,想要弄出点动静来,可是时日渐长,没有人会觉得你的痛苦是有多痛苦的事情,没什么是岁月解决不了的。
而那样渺小的人,渺小的我们,活下来得到的一切,走向的结局,不过是要满足自己的心安吧。
我不再看向雪了,我低着头,看了看屋中的一切,我的怀中抱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陈熹年,而在我的脚边,也躺着死去的祝祷安。我没有听到那个秘密,我不知道陈熹年在最后想要告诉我什么,我这一辈子都不懂陈熹年对我是否有真心,我要一辈子都在这样的念想中挣扎,回想起今日的种种。
我扶着凳子站起来,我的手上都是血,我想,那些杀了人的人,在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人在你面前一动不动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好想让祝祷安活过来,我想问他,你当时在杀我爹娘的时候,在杀陈熹年的爹娘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为什么,我复了仇,却不觉得快乐呢?
我腿脚发软,经过祝祷安的时候,他的身子还绊到了我。我差点摔倒,扶着墙才勉强站住。这里我不想要呆下去了,我将刀丢在了地上。等到明日,谁来了这间屋子,都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一场决斗,该死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
可是他们分不清楚,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想要杀祝祷安这样的人物,可能是多年恩怨,可能是嫉妒羡慕,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些都会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随着时日流逝,慢慢的人们的口中再谈论起来,只会觉得可惜,再过个三两年,人们就会忘记,这里曾经还死过人,这里曾经最尊贵的公子,被人杀害。
这世间并不讲前因后果,人们更喜欢靠着自己的意愿去将故事圆满起来,成为传说,成为故事。
命运终究落下来悬在我头上的那把刀,它带走了我的一切,让我终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