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逃离
每日都有人来陈家的门前叫嚷,起初只是叫嚷。有人隔着门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口,那些小厮听到了不忍耳闻,都来告诉陈熹年,这外头的人要怎么办才好?
陈熹年没有制止那些人,他说再等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在为我的屋中添香。旁人都知晓陈熹年带了个女子回来,对外宣称是妹妹,但并不是妹妹。他们对我也只是尊敬,但是他们知晓了我的名声,知道了我曾是仙乐居的头牌艺伎,便对我另眼相看。
和陈熹年通传的时候,总是会目光瞥向我,对我有着很多的好奇。有很多次我想要去庭院中看看那些还没有随着晚春凋谢的花,但我总是会听到那些刺耳的话语。
什么,仙乐居,就是那些男子停留着,连家眷都不要的地方?
明明是那些男子自以为自己风雅十分,自己沉迷声色,最后遭受这些指责声的却是女子。这世间的偏见是不能够改的,它们根植在了人的心中,一旦认定了就很难改变。我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看着庭院的花开花落。
这时节春色有些阑珊,我渐渐明白了那些伤春悲秋的诗人为何能看着此情此景作出那些诗句来。我笨嘴拙舌,小时候不懂得世间春秋,只觉得他们在无病呻吟,原来只不过是我还不懂世间的苦,那时候的我还是官家小姐,不懂得天地之间的广阔。
也不懂得这世间,竟然能够有人真的这样心狠,这样的不择手段。
再到后来,有些大了胆子的人,甚至在陈家的门前扔了许多的臭鸡蛋。很难不让人多想,这是不是祝祷安的手笔。这世间的人是不管谁先带头的,他们只管自己痛快,他们好像忘却了陈家于他们有恩,又或者他们看了陈家福泽了穷人,他们自己并没有得到这样的好处,便心生恨意。
一个接着一个的,他们更喜欢看着本来高高在上的人坠落,成为人人喊打的狗。
我也不再去庭院中看着那些花了,不知道落了多少场雨水,那些花是不是能撑过这一个春季我并没有心思去操心这些了。我决心要去找一找陈熹年,商量一下我们日后该如何自处。
陈熹年站在窗边,书桌旁是他刚写的字,浮躁了许多,走笔处断断续续,一看便是有心事不畅达。见我来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回到了桌案前,他想要把这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他只是在临帖写字,他不想让我看出他的踌躇犹豫。
我帮他研墨,看着那墨一点一点散开,如何看那墨都是黑的,像极了泥淖之中的模样。我愣了愣,因这一愣,陈熹年问我:“怎么了?”
“我在想,若是身处泥淖,该如何让自己不染污垢,悄然而退。”
陈熹年想了想,对我说大概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变成很小很轻的一点,附着在荷花上,不然你如何都要沾染上些污泥的。
是啊,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够的。我和陈熹年已然无路可退,我们已经被祝祷安牵连着跌入此境地里了。
这仿佛是宿命又一次在警告我和陈熹年,你真的要为了那些你不爱的人,那些已经拂了烟尘的过往,已经消散了,若是你执意惹尘埃,那么是自寻苦恼。你何必这样放不下自己?
反正他们也不爱你的,他们先放弃你的,你为何还要替他们报仇,还要这样持续多久?你真的觉得你一人之力,能够抵得过世间滔天的权势吗?
曾经的我以为是可以的,想来陈熹年也以为如此,所以我们两人能够豁出去一切,以为只要这样做,上天定能看到我们的辛苦。
但真相却是,上天并看不到我们的艰辛,它教会了我们看清了这世间的秩序,这些是你小小的人力不能撼动的,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有多少如你这样的人,他们最终都如何了?
算了吧,就这样吧。
陈熹年说:“这里怕是待不下去了,颜时缘,我们得走。”
“去哪里?”我问陈熹年,“祝祷安要和我们两败俱伤,我们动不了他,那么我们要去哪里安身?”
“去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我有些苦涩,看着陈熹年,“祝祷安要走了,他能科考,能东山再起,他定然是提防着我们的,我们拿不到他的错处,然后呢?蹉跎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等着祝祷安犯错吗,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熹年,不如你今夜就潜入祝祷安的家中,杀了他。”
我虽然这样说,但是我知道这样比登天还难。祝祷安的家中有许多的人巡逻,一旦有了危险,反而是我们自己没入险境。祝祷安怎么会想不到呢,他怎么会没有行动呢?
更重要的是,若是真的有一天要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和陈熹年真的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吗?
“你想说什么?”陈熹年放下了笔,看着我。
“我们都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们太想要拿证据说话了,我们只想着这世间能有公正。陈熹年,这世间,哪有公正可言啊。”
所以是我们活该,是我们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