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转身从后方花梨木书架上,取下一本镶着金粉细边的黄皮封账本来,翻开一页,里头是密密麻麻的记账条。
一手捧书,一手在书页上划拉,嘴里碎碎念不停。
“日后福安、二宝赏钱减半。”
“花楼喝酒要改为五日一次。”实在忍不住就去蹭一蹭沈怵的酒水。唔,好似也不行,他现下正在被审查,怕是没那个闲工夫,得换个公子。
“啧,舒安姐姐的小玩意儿暂且两日一送。算了,还是三日好了罢。”
“……”陈御头疼地合上账本。
钱财乃立身之本,夺人钱财如同要人性命。
他前脚才敲打完宋清玹,后脚就有人找上门来了,都不用派福安去查,定是沈韫那厮。
倒是小瞧那小姑娘了,这枕旁风吹得还挺响。
陈御自诩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既然沈韫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他也得有所表示才是公子所为,此刻脑海里已经在琢磨着怎么礼貌回敬回去。
况且他也没把人姑娘怎么着,归根究底不还是沈韫的错?可真有意思,马不停蹄就来林府找他的麻烦。
他得想办法偷偷出去一趟。
……
翌日一大早,肚里装无两三点墨水的宋清玹连早膳也未吃,急急占用了沈韫的书房。
书房位于小花园一角,外头围植碧草,疲怠时可观赏池鱼戏水,进到里间可见内里通透明净。七枝端着一盘花状枣泥酥,穿过曲折回廊,放轻了脚步,怕惊扰了姑娘。
轻手轻脚将糕点放至一侧茶室中,七枝好奇得伸长了脖子。
宋清玹揪着头发,黛眉轻蹙,一双盈盈秋水眸泛起涟漪,一副愁容满面。松开已经被她两排贝齿咬得坑坑洼洼的笔头,手下不停,洋洋洒洒。
七枝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在忙什么?怎这般着急,早膳也未用,莫要饿坏了肚子。”
昨日丞相大人走后,姑娘表面上看来是好上不少,没有再掉眼泪珠子,人却是闷闷的,晚间话也不多。
她盼着姑娘开怀,特地去了祥瑞书阁一趟,可带回来往日姑娘最爱的话本子,她也没有瞧上一眼,丢在几案上不管。
现下,七枝对陈御半点好感也无,他害得姑娘这样伤心难过。
“先搁在那儿,我马上就完事。”宋清玹头也不抬。
说是一会子,可直到半柱香时间过去,新倒的热茶变得温凉,她才搁下手里的笔,将厚厚一沓信纸封在信封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头毛炸起,早上七枝为她梳好的新样式低髻,一顿折腾下全散了开来,写这封信让她费尽心思。
“七枝,把这封信拿去给沈韫哥哥,让他给齐家姑娘。”
七枝走上前接过信,一脸茫然∶“姑娘,您这是……”还没等人说完,宋清玹就打断了她的话,芙蓉面上不见喜色,但至少神情平静,连着几日的悲恸让她精疲力竭,收起了所有跌宕的情绪。
“这几日你拾掇下行李罢,然后我们就去姑苏找阿爹阿娘。”
七枝愣住,讷讷应声,这消息突如其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昨日不是还和相爷好好的么?一夜过去,风云骤变。
看着姑娘的脸色,却也不好多问,难不成相爷真的与旁的女子有染?
七枝提起降青色裙摆,疾步穿过长廊出了院子,唤来小厮把信往这孩子怀里一塞,细心嘱咐。
这孩子伺候时间不久,是宝碌看他快饿死,从路边捡回来的,一直跟在宝碌底下打下手,一张口就是同他学得一嘴花言巧语,笑眯眯向七枝讨巧卖乖,三言两语把她憋闷着的情绪哄舒缓了些。
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七枝难得大方地打了赏,日后怕是难再见到。
“谢谢漂亮姐姐,七枝姐姐真大方!”捧着碎银,笑得见牙不见眼,瞧着就喜庆,可比宝碌那个讨厌鬼可人。
阿怀揣着信一路小跑着出了宅门,灵活的小身影穿过大街小巷,前方涌起一阵人潮,热闹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好奇地凑上前去,仗着人小硬生生挤了进去。
挨肩擦背,衣料擦着衣料,好一阵的窸窸窣窣,阿怀放在衣襟里的黄皮信封露出一角,他全身心都在眼前的热闹上,并没有注意到。
一名玄衣男子悄悄靠近,神不知鬼不觉从阿怀胸前倏地抽出信件。
好半响,人群才渐渐散去,阿怀还意犹未尽,突然想起正事来,一拍脑袋暗骂∶“差点就忘了差事!”赶紧伸出手向怀里掏去,摸了个空。
“糟了!坏事了!回去要挨骂了!”小眼睛急得通红,忙不停找向地面。
原本崭新的信封上面被踩满了脚印,可怜巴巴躺在地上,小阿怀长吁一口气,狂跳的心脏安稳下来,赶忙弯腰伸手去拾,怕是待会儿又长脚不见了踪影,“万幸,还在。”
沈韫接到信件的时候还在政事堂里处理文书,以及审查大理寺宫人前去调查询问出来的,典客蜀官员大臣的口供,忙的不可开交。
本来沈怵这件事他不便直接插手的,但皇帝好似很信任他,也没有要求他避嫌,他自然也就应承下来,不管太尉在打什么主意,与他而言,确实是方便许多的。
他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