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儿郎当从画馆出来,回府路上特地饶了一圈去豆腐铺,笑嘻嘻调戏上两句豆腐西施,看小娘子面红耳赤,心里美滋滋,方才的惋惜通通抛到九霄云外了。
等回到林府天色已经全暗下来,老远就听见大堂里传来热闹的声音,随手捉了一个忙得团团转的小厮问话,
“今日又是沈府来人?”
已是过了晚膳的时间,府里头主人家和贵客用膳完毕,正在闲聊,下人们收拾膳厅的、去往大堂端茶倒水的,备热茶的,忙的不亦乐乎。
倒霉的小厮猛然被拽住,正要破口大骂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瞧见是表少爷,连忙吞了下去,
“嘿嘿,表少爷您回来啦!刚大夫人还说起您呢!”
“哦?是么?说本少爷什么了?”陈御饶有兴味问道。
小厮暗啐,还能说您什么?心里头都没数么。
自然是说您如何如何的不像话,真真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成日里头就晓得往勾栏瓦肆跑,半点不成气候,林府这是又养了个闲人罢了。
“嘿!自然是夸您年少有为。”话题一转,“贵客还没走,这才刚刚开始呢,少爷今个儿好不容易赶上,要进里头去打声招呼么?”
陈御斜眼瞧了这小厮一眼,轻哼一声,挥挥手让人走了。
他掉头就去找自个儿娘亲去了,娘亲现下定然是在屋里头呆着。
甫一进门,丫鬟们都热情招呼,陈御晕乎乎被女人香包围住,一个接一个地诱哄。他娘亲斥道:“行了,赶紧过来。”
“我的好阿娘,今个儿脾气怎这般大?”陈御在圆桌边坐下,在一旁看着,娘亲又在做衣裳了。
女人还风韵犹存,眼角细纹不显,手中一针一线跑的齐整又快速,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那件衣裳上,只在进门前看了一眼自个儿亲儿子,
“你哥哥生辰马上就要到了,你这次打算备点什么?”
陈御低着头把玩手中的杯子,神色不明,“还能是什么,娘亲送衣裳弟弟送鞋子呗!祝哥哥平步青云。”
女人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陈府的这位二公子照例默默坐在旁陪着。
外头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他估摸着这会儿还未到安置的时候,开口说道:“阿娘,夜深了,当心伤着眼睛。时候不早了,儿子先走了,我去找舒安姐姐,给她带些有趣的玩意儿。”
“明个儿还来么?”女人终于抬头,看向陈御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紧张,和之前像是判若两人。
陈御才刚站起身,闻言笑了一下,牵起娘亲的手,轻柔又认真的说:“来的,阿娘不要担心,我永远不会离开阿娘。”
女人情绪这才放缓,挥手放人走了。
这位和离回来的林家小姑子住在偏院,陈御要走上好一会儿才能到林家大小姐的屋子,却扑了个空,小丫鬟说,姑娘在书房看书。
“姐姐大晚上的可真用功。我今儿没带点心,带了些小玩意,已经叫丫鬟放房里头了。”他慢慢悠悠踱步而来,浑身没个正形。
林舒安从案前抬起头来,正要起身迎接,他连忙说∶“姐姐快别起了,我就是来打声招呼的,马上就回去了。”
“那好,今日是晚了,想必你在外头也累着了,往后要是还早你就来,迟了你自己歇息,唤下人送来就成,不必自己亲自走一趟。”
“那哪成?我给舒安姐姐带的物件,当然得自个儿送。”陈御摆摆手,“不说了,我走了,姐姐看书别耽搁休息。”
怡情见人一走,忍不住感叹∶“这表少年雷打不动得日日都来送礼,也不像外头说的那样,是个知恩善报的人呀!”
林舒安其实跟陈御也不算亲近,毕竟这位少爷也才跟着母亲来林府没多久,两人自也谈不上什么情谊,她不过是看姑姑可怜,在姑姑回府第一日那天,被老夫人训斥时帮了一嘴,陈御就记上了她的好,府里头他谁也甚少来往,却每日都会来看望她,闲聊上一两句才走。
不过,林舒安倒也从来没嫌烦过。
怡情又说道∶“外间传闻一个也信不得,听夫人们讲,表少爷这番行事是学了娘亲的,可自从陈夫人入了府里头,不管白日黑夜的,都是在屋子里头闷着呢,奴婢也只有用膳的时候才能瞧见人。”
“唉,真真是个可怜人。”
“最可怜的人是表少爷才对。”林舒安听到这,合上书籍放回原处,书案上点着的烛火快要燃尽,火光跳动,映在书封上的扭曲的影子,似是恶兽,可怕的紧。
她看着看看便出了神。
什么样的人,才会对别人的一丁点儿施舍视若珍宝?
她是备受宠爱的林府大小姐,长辈疼宠,底下弟弟妹妹敬爱于她,下人对她也最尊敬不过。
林,这个姓氏带给她一切,而她也会尽到嫡女该尽的责任,所以别人给了她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她从来只会平静接收,受宠若惊感恩戴德这两个词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字典里。
……
京都城另一头府宅里,宋清玹在书房乖乖坐着,十分认真的听沈韫讲画,像模像样得拿着小本子记录下来。
七枝强撑着睡意候在一旁,没什么精神得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