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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俯下身,吻了吻乔安娜的面颊。
“你等我一会儿,十分钟——不,五分钟。”她几乎落荒而逃,一个人蹲在城堡的花园里,痛哭失声。
菲舍尔医生已经无能为力。
“不,您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您一定可以办到的——”
如果说在加埃塔目睹的无数死亡只让她明白了战争的残酷,亲眼看着自己亲近的人生命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则第一次令苏菲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巨大的不安和恐惧笼罩了她。
“殿下……”菲舍尔医生感觉到苏菲拉住他袖口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他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人被允许扮演上帝的角色。我不能,您也不能……”
男爵夫人已经放弃了反抗,平静而温顺地接受了死亡。
苏菲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瘦小干枯的面容。疾病已经耗去了她所有的精神,乔安娜慢慢地掀起眼皮,看向苏菲。她聚精会神地看了苏菲很长时间,然后脸上出现了一个很难注意到的,模糊不清的温柔的微笑。
“……我需要忏悔。”男爵夫人的嘴唇动了动。
“我去找牧师。”
“不,殿下——”男爵夫人突然坐起身,拉住了苏菲。她的动作很快,然而苏菲却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不需要牧师,只要您能够原谅我——”
男爵夫人挣扎着拉开床头的抽屉,而后,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躺倒:“殿下,我知道您一直在责怪我……这些信……”她的手边是一摞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信封,每一张的左上角,都署着“艾德加•汉夫施丹格尔”的名字——
“我每一封都替您保存着,从未翻看……我发誓……也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苏菲沉默地握住男爵夫人的手。
“殿下,您知道,我爱您,比爱自己的女儿更加爱您……”乔安娜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我不忍心看着您走上一条注定没有未来的路……我不愿意看到您受伤痛苦……或许您永远不会原谅我,但我并不后悔……殿下,我最爱的小公主……”
她停了很久。就在苏菲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乔安娜才接下去,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一般,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您更够幸福……即使,我看不到那一天……”
苏菲紧紧地咬着嘴唇。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巨大的痛苦和悲伤到来的时候,是没有哭声,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却都在疼痛。
“我原谅你。”她弯下腰,吻了吻男爵夫人的额头,“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并且,乔安娜,我希望你记住——我很爱你,比你以为的,更加爱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缓缓地氤氲成一片。
沉郁安宁的曲调,雍容而祥和,延绵不绝,仿佛是来自天国的召唤,带着宽恕、仁慈和永远的平静——
Lacrimosa.
痛哭之日。
“……殿下?”
娜塔莉小心翼翼的呼唤打断了苏菲的思绪,“公爵夫人在等您。”
“……谢谢。”苏菲笑了笑,“我很高兴再见到你,娜塔莉。”
“苏菲……”
公爵夫人卢多维卡看到许久不见的女儿,激动得有些哽咽。她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又硬起心肠,换上了一种冷淡的语气,“我都快要忘记,我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了。”
“妈妈。”苏菲走上前,讨好地抱住卢多维卡,亲了亲她的面颊,“可我回来了,不是吗。”
“十一个月。”卢多维卡偏过头,不去看苏菲的眼睛,女儿湿漉漉的目光总是能够令她心软,“苏菲,我简直要怀疑你不是姓维特尔斯巴赫,而是姓克伦策了——”
“我发过誓。”
苏菲垂下眼睫,“对教授先生,也对自己……”
当男爵夫人在1861年去世之后,苏菲也离开了帕森霍芬。
这样一个她一直以来看做家的地方,忽然没有了她熟悉的一切——她的姐姐们都已经结婚,戈克和马佩尔在军中也很少回家,这座空空荡荡的城堡,只令她觉得陌生,甚至,害怕。
她想要逃离这个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
希腊,雅典,众神之城。
这座爱琴海畔的城市从来都不是天堂乐土,但对于苏菲来说,却无疑是最好的庇护所。
只有繁重的工作才能将她从未来的阴影下解脱——社交季,订婚,结婚,生育继承人……这是她从出生之日就被注定的命运,随着年龄的增长一步步地向她逼近,压抑得她几乎窒息。
茜茜和内奈幸运地拥有了爱情,玛丽和马蒂尔德则成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苏菲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但她的运气,一向糟糕得很。
她拼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