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天高皇帝远,叶汝真对风承熙一无所知,这几日才着意打听出一二。
风承熙登基得早,才当了三年太子便当了皇帝,太师教太子可以请戒尺,大臣教天子可不敢动龙身一根寒毛。
据说风承熙少时性情十分顽劣,闹起来无法无天,谁也管束不住,一年里不知要换多少位帝师,什么荒唐事都干过。
一言蔽之,很有当暴君的天分。
后来忽然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像以前浑身长了刺似的到处扎人,开始好学上进,认真读书。
风氏皇族的宗亲们激动得连夜去太庙祭告。
只是他们祭得太早了,风承熙认真归认真,读了半天一篇《尚书》背得乱七八糟,颠三倒四,贻笑大方。
宗亲们绝望了。
孩子从前不上进,还可以说是不懂事没开窍,本质还是块璞玉。
现在上进了努力了,才发现原来真的是一块顽石。
更何况还有一个姜凤声一直陪着皇帝读书,虽然只大两岁,但天姿聪颖,勤奋好学,生生把风承熙比成了一个陪衬。
风承熙自己大约也被自己是个庸才的事实打击到了,从那以后圣贤书本被扔得远远的,整夜和宫人斗蛐蛐,上朝就坐在御座上打瞌睡。
又一言以蔽之,俨然便是昏君了。
再是几年过去,太后哭诉了好几回,风承熙终于稍稍有了点正形,至少不会公然在御座上打瞌睡了,御书房的小朝会隔三岔五也会召开,慢慢地开始参与政务,有了点亲政的样子。
这一点进步得来不易,满朝上下都十分珍惜,深觉浪子回头金不换,陛下哪哪都很好。
只除了最近看不惯身边的起居郎。
叶汝真这才知道自己差不多是一入职就遇见了陛下最好的模样。
然而现在——
“银子都流入姜家了,陛下去问姜家要不就好了?”
叶汝真想起风承熙的荒唐事迹,小心翼翼的后退一步,把自己的肩膀从他手底下拯救出来,“臣家中做的是小本生意,为了给陛下办差,臣这是把老婆本都掏出来了。”
要到挺久以后,叶汝真才知道自己不小心又放出了怎样的厥词。
有些事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不会提。
风承熙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来个有钱的,却是个铁公鸡。唉,朕这个皇帝,当得着实没什么意思。”
叶汝真想起了打听到的那个传言。
传言说,当初太/祖开国之时,皇位本就是姜家的,太/祖请高人作法,将帝星借去一百五十年。
而今开国已一百余年,离帝星归位之期,近了。
上天仿佛是专门派姜凤声来衬托风氏帝星黯淡,在风承熙的每一个生命阶段,姜凤声都像一颗熠熠生辉的星辰,照出风承熙的荒唐与无能。
天下人知道姜凤声的多,知道风承熙的反而少。
风承熙半垂的眼睫纤长如柳叶,窗外的春光照出他挺拔如山仞的鼻梁,叶汝真刹那间居然有一丝同情。
当你身边有一个无论什么都比你出色的人,你做任何事情好像都没有意义。
叶汝真:“陛下……”
风承熙从鼻子里“嗯”出一声。
“臣其实还查到一个消息,只是不知道确不确实,所以没敢写上面。”
“说。”
“那个阿偌,经常出城,听说是去护国寺拜佛。但每次都是一个人去,没有人跟着,鸿胪寺的人也是猜测。”
“护国寺……”
风承熙沉吟,叶汝真低垂的视线只看见他的食指轻轻叩着自己的手背。
“之前不敢写,这会儿怎么想到说了?”
自然是不敢表现得有用,怕不好走人。
叶汝真心里咕哝,面上还是恳切道:“此事尚未查实,臣怕空口一猜,有欺君之嫌。但又怕关系重大,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回禀陛下的好。”
就在这时,齐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花筵快开席了。”
三日之期已到,今日谷雨花会。
谷雨时节,牡丹盛开,御花园中的牡丹开得遍地嫣然,姚黄魏紫,各领风骚。
只是今日牡丹也要羞煞,园中的贵女们或清雅,或娇艳,或明丽,或雍容,比花儿们还要争奇斗艳。
花筵是太后办的,请的又主要是贵女们,按说起居郎不必在场。
但皇帝张口请了外国使团,事涉邦交,须载入史册,叶汝真便不能不来当差。
阿偌去护国寺的事,她之所以开始不想说,一是只想玩忽职守,二是觉得这里面水太深,她知道得越多,到时恐怕就越脱不了身。
但就在风承熙叹气的那一瞬,她猜想自己大概是为色所迷,竟然还是说了出来。
此时冷静下来,才悔青了肠子——才说要牢记伴君如伴虎,她竟然同情起这头大老虎来了,真是不要命了。
而且瞧这宴席的声势排面,每一道菜皆以牡丹为题,一盘盘不像是吃的,倒像是可以放在案上供起来当传家宝。
国库看起来一点都不空虚的样子。
太后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肌肤仍然白皙如好女,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