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宽景摇了摇头,“北境硝烟四起,焉无有识之士上奏?京城正在筹备万寿节,这消息怕是被压下去了?”
明珰顿时拍桌道:“那北境百姓怎么办?眼下他们流离失所,后有敌军,若不及时出兵营救,只怕还会沦陷更多的土地、百姓惨死。”
明宽景无可奈何道:“珰儿,并非父亲不愿,可你细细想来。我乃金陵府尹,本不该晓北境战事,再者,这奏折一递,圣上是喜是怒犹未可知,我不得不为一家老小性命做考虑。”
“眼下战事将至热河,再瞒也要瞒不住了。”
“……”
明珰从书房中走出,小厮万宝迎了上来道:“公子,今日授课的夫子已到。”
明珰思绪复杂,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直顾虑北境战事,本无心上课,但一想到江晚凝的叮嘱,还是点点头。
“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态以失之。明公子,可否解释一下这句话?”
被夫子这么一提点,明珰手托脸这才回过神,匆匆将书本翻到夫子所授页,思忖片刻后支吾道:“君子要成大业……必须忠诚信义,不能骄横奢侈。”
“能否具体之?切合当下谈谈。”
明珰抬起眼道:“弟子以为,圣上万寿节百官筹备太过奢侈,京都大兴土木又建园林,劳民伤财,北境……每逢冬日,北寒之地皆有冻灾,这批银两当为百姓计。”
夫子倒是未责怪他评议皇帝,反而颔首:“说的不错,只是,出门在外莫要妄议圣上。”
“明公子,你心性纯澈,是读书之才;然不设心防,便容易被外人算计。我能教你的不多,眼下四书都批注完毕,只怕明公子还需另寻良师。”
明珰自问立世二十载,还未有人肯定他有才能,心下欣喜又酸涩,低头诚恳道:“夫子训诫,弟子定牢记于心。”
“只是弟子还有最后一问。”
夫子抬手示意道:“请说。”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虽读圣贤言,但时常悲悯于自己绵薄之力无能。”
夫子微微一笑,劝慰道:“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眼下公子已过了第二步,只需这般探索下去,自会明晰。”
夫子走后良久,明珰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直到万宝轻轻叩门:“少爷,门外有人送信,说是冉濯铺江小姐给您的。”
江晚凝?
听到这个名字后,明珰果然有了反应,他起身快步走去,接过万宝的信,急急将蜡封拆开。这些时日,他都遵循约定没有去打扰她,而是在府中一心求学。只是乡试要等到来年八月了,他心下焦急亦无可奈何。
万宝在一旁候着,却发觉自家少爷原本含笑期待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眉目沉敛隐隐有风雨,薄唇扯怒,似是不可置信般想要丢弃那张信,偏偏又固执到底强瞪着双眼看下去,末了,终是冷笑一声道:“好,好得很!”
万宝不知信里写了什么,只是瞧见少爷这般神色觉得心惊胆战,忙用眼角余光打探了一下那信中所书片段——“晚凝拜别,天南海北,不复相见。”
万宝在心中诧异,少爷这是……被抛弃了?
明珰五指收紧,将那信狠狠揉作一团,愤怒地扔出门去,却还是不解气,瞧见桌案上那四书五经,快步走去大手一挥将其全部推倒在地:“骗子!都是骗子!”
他语气愤怒却又发颤,望着那倾倒下去的徽墨点点沾污书页,他无奈又无力,仰头阖眼,眼角滚烫落下一滴泪。
万宝看的心一惊,少爷本是万事不入心般逍遥,这是几般在乎才会伤心至此,到心痛落泪的程度。
“少爷……”万宝试图安慰他道:“许是江姑娘有什么难隐之言……”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明珰回首怒呵道,皙白的皮肤也因怒意而涨红,发泄完这一句后似是脱了力,他瘫坐在地上,连连冷笑道:“她能有什么难隐之言,不过是一早便想逃离我罢了……她素来不喜我,瞧着我能有些利用价值,这才委曲求全陪在我身边,眼下赚足了银子,便一脚将我踹开!……怪我,怨我自己太傻,没看清这种女人!”
“万宝,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人,就当是我年少愚昧犯的错,我再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去讨她的好!”
……信送来有了数日,明珰便在外醉了有数日。再过了几月,明珰又变回以往荒唐模样,每日不是在大街小巷闹腾,便是去赌坊玩到昏天黑地。还是明宽景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带人将他从酒馆里提了回来。
“泼。”明宽景微抬下颌示意,万宝一咬牙,便将一桶夹冰的水悉数泼在明珰身上。
彻骨的寒凉让明珰清醒了些,他头挪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看清来人,低笑道:“父亲……”
“你还知我这个父亲?”明宽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为了一个女人,便堕落至此,还配当我明宽景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