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此时应当正在家中照顾他那不满一岁的弟弟,他们……又当如何?
这一切,便在此时戛然而止。
不甘,愤怒,对家人的不舍与担忧等等无数情绪纷拥而上,一刻不停犹如尖刀自心口搅动,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死亡之后居然不是黑暗与寂静?
祝青简被魇住一般拼命挣扎,想撕破这令他感到分为外崩溃与焦灼的泥泞!
他伸出那仿佛不存在的手,拼命掐着自己手臂,却感觉不到疼痛!
为何既不睡去,也不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猛然坐起身,大口喘息着,随之而来的便是脚踏实地般的真实感。
除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祝青简耳边一片宁静,他定睛看去,漠北的黄沙戈壁消失了,他正身处一个陌生中带着熟悉感的房间内。
呼吸逐渐平复,他抬起迷茫双眸看向窗外天色,阳光明媚,似是午时。
祝青简糊涂了,他究竟死没死?这里是地狱,还是人间?
光线透过窗棂在地面画上片片方格,一只黄鹂鸟扇着翅膀飞来,落在窗格上,留下一小片阴影。
怎么看,此处都不像地狱。
祝青简又将视线落在房内,待看清西墙上镶着的一副字时,他心头大震,这幅字是书法大家黄自峰赠与父亲的贺岁礼,除此之外,还有柜子顶上放着的那只插着牡丹花的玉壶春瓶!
这怎么像是他在天京城西的房间?!
住在城西昌明街早已是遥远的儿时记忆,但是这玉壶春瓶他可太有印象了,就因为他爬到柜上打碎了它,被父亲打了好一顿屁股。
祝青简心口又开始突突直跳,倏地翻身跳下床,却没有站稳,一头磕到了桌沿上。
“啊!”
一声低呼,他想要捂住额角,立时便发现了不对劲,蓦地将手伸到眼前。
手掌细嫩,纹理清晰,面前的桌子看上去也高的不太正常。
祝青简伸指摩挲上桌沿雕花,触感真实,额上皮肤一跳跳的疼,他又低头看去,自己穿着暗白色绸缎里衣,且手脚变小,身高也变矮了,正是因此,他在下床的时候才没有掌握好平衡。
这不是他的身体。
北墙的墙边角落竖着一个梨木云纹镜台,自这个角度照不到他。
借尸还魂?死前的幻觉?还是什么别的情况?
祝青简长年征战,手下亡魂无数,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可眼前的情况,他想不到其他解释。
满心混乱,他最终还是抬起了脚,一步步,缓慢地向镜台走去,他不知会在镜中看到一个怎样的自己,脑海中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会不会是一张陌生的,或者恐怖的脸?
会不会等他过去,却发现镜中根本什么都没有?
愈想,祝青简愈感觉毛骨悚然,短短十几步路,他的脑海中已浮现出无数诡异荒唐的念头……
纵使刻意放缓了脚步,他还是走了过去,现在只需要再跨出一步,就可以看到镜中的自己了,祝青简咬咬牙,猛然向前一步,看向镜中。
一个眼神阴蛰,面上一层薄汗的垂鬓小童正冷冷注视着自己,右侧额上一道红痕,应当是他刚刚跳下床之时在桌沿上磕碰到的,祝青简抬手,镜中小童随他抬手。
怔怔看了镜中人半响,祝青简确定了,这的确是他,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祝青简后退两步,紧盯着这只红木门。
很快,门被缓缓推开,一名梳着高高发髻,一身淡雅棉裙,面容端庄的中年女子缓步走入,自装束便可看出她不是个普通侍女。
祝青简瞪大了双眼,这名女子是他的奶妈刘姨,在他十四岁时,因疾去世。
“世子醒了?”刘姨缓步走来,拿过外衫给他披上。
祝青简随她摆弄,已去世之人出现在面前,他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刘姨?”
一开口,果然是小孩子童稚的声音。
“嗯?世子可是饿了?”刘姨给他穿好外衫,抬起眼来。
祝青简摇摇头,看向她根根分明的额发,咬了咬下唇,问道:“我爹娘呢?”
“将军与夫人小姐正在流霜亭中……”
话音未落,祝青简拔腿便跑,来到大门前,他用力推开面前红木门,外面阳光直射到身上,暖暖的,完全不似大漠烈阳那么灼热。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熟悉得很。
刘姨一路追来,“世子!跑慢点!小心别摔到……”
祝青简心中升起强烈的期待,他穿过一片牡丹花园,来到流霜亭前,便看到父母正坐在亭中赏花。
父亲身材高大英武,一身舒适锦袍,下巴上没有胡须,母亲冯氏为当朝太师长女,此时的她一身淡紫罗裙,容色照人,二人样貌都与祝青简记忆中相差甚远。
他们都很年轻,脸上光滑无皱纹,华发亦未生,太多年没见过没胡子的爹了,祝青简又呆呆转头看向母亲,现在的她,简直貌若少女。
妹妹祝潇潇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模样,正乖巧的坐在母亲旁边,手中抱着一个小藤木花篮,里面满装着一篮桂